197、曾经可以装聋作哑
“酒酒,你这样的恶毒,你淮止哥哥知道吗?”
陆听酒几乎是立刻就变了脸色,似乎是触到了内心柔软的那个地方。
沈洲腿上骤然一痛的时候,他反而笑出了声来。
果然。
果然的。
但沈洲笑得还没有直起身来的时候。
他的头上,就被抵上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你也配提他?”
沈洲似是被定住了身。
他应该是开心的。
陆听酒越生气,他就应该越是愉悦的。
但笑着笑着的沈洲,眼底还是牵出了深深浅浅的自嘲。
他抬头。
伸手握住指着他的枪身,丝毫不在意会走火,“酒酒,我不配。”
“我不配,但其实任何人都不配的,对吗?”
沈洲将抵在他额头上的枪口,一点点的移到自己的心口上。
他盯着她的眼睛。
“你觉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同样的话。
沈洲又问了第二遍。
只是刚刚没有得到回答。
这次,也没期望她回答。
所以,沈洲自顾的说了起来。
“不是。”
“你只是喜欢这双眼睛。”
“喜欢这双眼睛给你带来的熟悉感,安全感和依赖感。”
“酒酒。”
沈洲一字一顿,刻意的拉缓:
“圈内的人都说,是你追在我后面。即便我对你爱理不搭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追在我后面。”
“但酒酒,你究竟追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吗?”
“我跪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知道自己是看着什么而心软的吗?”
伤人么。
诛心最重要。
意料之中的。
沈洲看着,出现在陆听酒身后的那个男人。
沈洲的脸上带着笑意,因为他即将说出的话,也因为那个男人变了的脸色。
“酒酒,在你毫无意识下,你就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他。”
“爱是一种本能,而你将这种本能给了他。”
听着沈洲一长段的话,特别是他最后近似笃定的言论。
陆听酒的脑袋一片空白,拿着枪的手,蓦地一颤。
然而——
就是这个时候!
转瞬之间。
沈洲眼底蓦然发狠,快速的从陆听酒手里把枪夺了过来。
然后——
沈洲以极其迅速的速度,朝陆听酒身后开了一枪。
“砰——”
“酒酒!”
随着枪声响起的,是男人响彻整个天台的怒吼声。
几秒的回神之间。
陆听酒低头。
看着自己胸口处,溢出的血色。
前几秒猛然滞住的呼吸,倏地放松。
在陆听酒身体软下来的时候,被迅速赶过来的男人,接在了怀里。
“酒酒,酒酒……”
霍庭墨将她抱在怀里,深黑不见底的瞳孔,被她胸口处的血色,刺激得似乎也染了同样狠厉的猩红色。
“酒酒,酒酒……”
霍庭墨一遍又一遍的叫她,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了起来,颤声轻语,“我们去医院,去医院……”
“她爱淮止。”
报复性的男声,在一旁响起。
猝不及防的,抱着陆听酒高大冷峻的男人,脚下趔趄了一下。
见状。
沈洲脸上的笑意,蓦然放大。
似乎整个云霄,都能听见他的笑声。
“她爱的人——是淮止。”
但随后。
沈洲就笑不出来了。
剧痛过后。
就是一阵惨叫声,响彻云霄。
神色紧张,小心翼翼的抱着陆听酒的男人,甚至都没有回头。
——刚刚还在大笑的沈洲,就被废了一只眼和一只手。
……
手术室外。
“霍庭墨!”
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陆京远,连平日里最基本的客套都没有了。
怒不可遏。
“我把岁岁交给你,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被陆京远质问的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沉冽得厉害。
但他就那样无声的站着。
站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座凝成的雕塑。
男人深黑的眸,死死的盯着手术室的门。
似乎能够透过门,看见里面的人一样。
然后把她困在自己的眼底,不让她离开。
陆京远还要再说的时候。
是一旁跟着来的陆祁临,拦住了他,“大哥,等岁岁出来了再说。”
陆京远看了他一眼。
而陆祁临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眸底明暗交错,能够看出来的情绪,也只有对自家小妹的担忧。
……
贺涟詹过来时。
他第一时间,对着男人解释,“她又发病了。”
“认不清人,不知道那是沈洲才放走了他。”
而霍庭墨眼里,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也听不进去其他的声音。只是一直死死的盯着手术室的方向。
周身的气息深冽得厉害。
……
终于。
手术室门开的时候。
门外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第一个出来的容祁瑾,对上男人深烬如渊的眼神时。
不由得一怔。
认识二十多年。
他第一次见到——
那个男人的眼神……透着几分无望。
无望。
怎么会是无望。
怎么可能是无望。
容祁瑾更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停顿的那零点几秒里,容祁瑾用来克制住自己。
“她……”
容祁瑾才刚说了一个字。
“容医生,岁岁的伤怎么样了?”
低沉得下意识想要远离的声音,响起。
容祁瑾的视线,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
看过去。
而几乎是在看清眼前的人,是陆京远的那瞬间。
一向处变不惊的容祁瑾,蓦然变了脸色。
“陆总。”
容祁瑾对上他的眼,眼底近似有微末的恳求,“令妹……陆小姐,陆小姐的伤没有生命之忧,并无大碍的,没有大碍的。”
容祁瑾清冷的声线里,几乎压着颤意,低声再三保证道,“没有伤及要害,我会用医院最好的药,保证陆小姐一定会尽快痊愈,恢复如初。”
“我保证,我保证,她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的疤痕。”
最后几个字。
容祁瑾的语气,明显是不受控制的急促了起来。
甚至,带出更深一层的祈求。
“祁瑾?”
一旁的贺涟詹疑惑出声。
他出来不应该先对庭墨说陆听酒的伤势,对着她大哥说什么。
当然。
也应该说。
只是亲疏有别。
而且。
这是贺涟詹第一次,见到一贯隽雅随性的容祁瑾,语调如此的不稳。
听见贺涟詹叫他的声音,容祁瑾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止了音。
但他仍旧看着贺涟詹,眼底涟漪着复杂的情绪。
而陆京远对上他的眼神,眼底带着冷色。
依旧是沉冽的声音,再一次压迫性的重复了他的问题,“容医生,岁岁的伤怎么样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
从陆听酒胸口处取出的那颗子弹,被跟在容祁瑾身后的医护人员拿了出来。
“容医生……”
陆京远的脸上的神色,还有周身的气息,是在那一瞬间骤然冷厉下来的。
“霍庭墨。”
陆京远用前所未有沉冽的声音,叫着这个名字。
但霍庭墨好似没有听到,从容祁瑾出来之后,再到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
霍庭墨就抬步,朝病房走了过去。
不过才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似乎是有所顾忌。
有所顾忌……
霍庭墨的藏了极深情绪的眼神,像是有感应似的,移到了那颗子弹上面。
见状。
站着的陆京远,转而看向了一旁的男人。
陆京远不轻不重的声音,但也是一字一顿的道,“看清楚了?”
“在你的眼前,有人将这颗子弹打进了岁岁的身体里。”
“是你亲眼所见。”
陆京远的语调不疾不徐,连最微末的责怪都没有。
……
他们去病房后。
很长一段时间里。
霍庭墨就那样站着,在确认陆听酒没有大碍了也那样站着。
那颗从陆听酒身体里取出的子弹。
被他攥着手心,掌心几乎渗出了血。
容祁瑾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掌心近乎自残的行为。
眸底静寂,但声音低了下去,“她没事了,没事了,庭墨。”
“你去看看她。”
陆京远说完那句不是责怪,但字里行间渗着无数责怪的话之后,就进了陆听酒转移到的病房里。
陆祁临,也是跟着一起的。
但唯独。
霍庭墨站在了外面,站在了原地。
而他抬头时,容祁瑾才看清他眼底的赤红。
混杂着无数的复杂的情绪。
担忧、害怕、还有患得患失的不安,但让容祁瑾震惊的,是他眼底的……无措。
“庭墨……”
容祁瑾哑了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来话来。
自从来到云城之后,他见过许多他的第一次。
对陆听酒无限制的纵容。
甚至……甚至因为心存愧疚,所以默认那人的伤害。
无措……无措……
从小。
他庇着容家,踏着霍家和外族无数人的血,才走出如今的这条路来。
他那样的无坚不摧。
那样的强大尊贵。
怎么会有无措的时候……
又怎么可能会有无措的时候……
容祁瑾更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
“庭墨。”
贺涟詹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陆听酒醒了,要见你。”
刚刚见陆京远他们进去的时候,霍庭墨面容深沉,但眼底明显无神的模样。
贺涟詹给容祁瑾使了一个眼色,便先于陆京远一步,进入了病房。
陆听酒见的第一个人,当然得是霍庭墨。
贺涟詹进去之后,便让人拦在了病房外。
陆听酒醒了。
当然只是随口一说。
因为贺涟詹进去之后,陆听酒本身就是醒的。
应该估计进来的人是霍庭墨,陆听酒看见他的第一眼,瞬间微蹙了眉,几缕厌恶浮于眸中。
当然。
原本,贺涟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女人。
所以看见她眼底的厌恶时,贺涟詹本就不好看的脸上,更是沉了一瞬。
而贺涟詹说那一句,明显也是出来时,察觉到这两人之间,莫名沉寂的气氛,刻意提起的。
“庭墨。”
贺涟詹又沉沉的叫了一声。
……
而病房外。
被被贺涟詹的手下,拦住的陆家两兄弟。
但其实。
也是拦不住的。
只要有陆听酒在,他们就拦不住。
所以霍庭墨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陆祁临将床上的女孩,小心翼翼的扶起来。
“岁岁。”
陆京远的声音,关切不失严厉。
“是不是很疼,也不知道躲着一点?”
“你是不是又不记得,大哥对你说过的话了?”
见靠在陆祁临怀里的女孩,垂眸不答。
到底是心里的后怕,多余此时的安抚。
陆京远继续道,“我是不是说过,不管怎么样,不准让自己受伤?”
“从小到大,我没限制过你什么,就只有这一句话,你就不能听到心里去?”
听着陆京远逐渐沉下来的声音。
按照岁岁的意思,小心的把她扶起来的陆祁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岁岁还受着伤,你声音就不能温柔点?就不能少说两句?”
而当下,陆京远心里本就对自家小妹疼惜得不行。
刚刚的那几句重话,在他说出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后悔了。
陆祁临的这句话,刚好让他转移对象。
陆京远转而就对陆祁临发怒,“就你护着她?我不担心不害怕?我少说两句?”
陆京远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沉冽了下来。
“我看就是平日里太纵着她了,无法无天的,胆子大到没边,替人挡枪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陆京远的声音,震彻了整间病房。
声音不大,但有足够的震慑力。
陆祁临懒得理他。
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孩,温声道,“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再打一针镇痛剂?”
陆听酒的脸蛋本就白皙,现在一张小脸,更是惨白得吓人,几乎像是一张白纸。
陆祁临的话,她听到了。
但没应。
因为心底某个地方,疼的厉害。
陆听酒眼眸转了转,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才找到了那个男人。
她抬眸,看着不知道在病房门口站了多久的男人。
他离得比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要远。
陆听酒对上他眼的时候,心颤了一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过来。
陆听酒想从病床上起身,朝他走去。
但陆祁临拦住了她。
“霍庭墨。”
陆听酒抬眸看他,低低的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随后。
男人就来到了她面前。
霍庭墨低眸,认真注视着她。
看她脸蛋上苍白的脸色,然后逼着自己的视线,落在她的伤口处。
但也只是这样。
他没有如往常般,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
也没有肆意的,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因为——
曾经可以装聋作哑。
如今连装聋作哑的资格,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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