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他执我惑
出刀的一瞬,快而狠,然比这迅猛更起伏人心的,是那念头毫厘间的改变。
“你!”
被我刺中的慕容曜呆呆地定在原地,瞪大了铜铃似的双眼,缓缓地把呆滞的目光垂到腰腹间;所有人意想中我这一刀下去,必定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然此时他的腰腹不过是被我手里背向的刀柄顶出了深窝,只有唬人的作势,并无半点危害。
“护驾!!”
然很多事,根本留不得时间与我们思考,事态已经随着别人主观臆断,往着一边倒的方向倾覆。
此时慕容曜背后,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如灵雀般窜来,左手扣在他肩头强行将人拽开,趁着我们二人露出的空隙间,右手祭出的寒剑尖便直捣黄龙之势朝我颈上咽喉刺来。
尽管当下形势急转直下,将劣势倒戈,我亦巍然不动地立在原地,将一股轻蔑的笑饰于唇角,闭上眼,欣然地接受这任性妄为的代价。
不管当初如何信誓旦旦,过程如何百转迂回,可最终,我手中的匕首刺不了眼前这个令我矛盾丛生的男人。
而不过须臾,有什么极刚硬之物在我咫尺的地方“嘭”一声被折断,除了风忽变了方向外,我依旧无疼无痛,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豁然睁开眼,一寸断剑峰被慕容曜徒手捏在手心中,殷红的血像石缝中渗出的山水般,不断地从他紧团的手心中溢出。
“谁也不许动!”
压乱的戾言刚席卷过满座混乱,慕容曜人已经化身成头急豹,冲过我和他那一步僵持,将我狠狠拥入怀中。
“你曾许诺,得汝辛悲,不负不离。我等到了,终于等到你回到我身边这一刻。”
像得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慕容曜拥着我,力道太小怕守不住着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力道太大又怕得来不意的人太过秀气,进而被他洪流般的温柔揉碎在怀间;反复调改,竟无形间显出了他内心阵急阵缓的慌喜。
“君惜,别被他迷惑!”
忽然,耳边炸起一声厉而狠的提醒,猛清醒的我,推开慕容曜间,一道红绫直冲过来,欲接应我遁逃。
我刚伸出手欲抓住小光抛来的援手,不料慕容曜比我的反应更灵敏一筹,左手一把扣住欲逃的我,右手间仍握着的断剑就如奔雷出手,直直杀向红绫那头接应我的小光。
一个凌空回旋,小光人生生被逼退了回去、
“淳元,我是阿曜啊!为什么要防着我,避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放手!”
也顾不得和他解释什么,我手中匕首顿时一挑,朝着欲朝我靠近的慕容划出了一刀警告。
而此时宴台四周,无端冒出许多黑衣杀手,与把守的带刀护卫起了激烈冲突;然小光那头正准备发起新一轮反扑,一个玄色武服的少年忽然从慕容曜身侧闪出,如猎鹰扑兔,便拔出腰间金刀迎战上宴台上的小光。
小光跟在我身边这些日子,虽受瑾瑜公子点拨,武功大有长进,可面对这半路截杀的少年,交手间招招显拙,步步透险;而随着时间推移,少年行云流水的刀法,越发把压制的优势体现的明显。
我心里清楚着,若再耗下去,小光那倔丫头必毙命于那少年的金刀下!
“快走,别做无畏的牺牲!!”
“柳飞,留活口!”
一时间分辨不清慕容曜是真心软,还是假好心,可见那少年仍寸厘不让的刀花直逼降着苦挨下风的小光,惊惶的我心生了个极愚蠢的想法。
擒贼先擒王!
这一次,我再亮起的匕首可没再留分毫情面,一刀狠划下去,他制着我不放的右膀子上立马见了红。
可这人就像是钢铸的,铁打的,我一刀下去不仅疼都没哼一声,连眉头都丝毫未皱一下;这下子,可真是把我也给逼急了。
把手中匕首一横,对准了慕容曜的心窝子,抱着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我便卯足了全力再次刺过去。
他人,依旧不避不闪地站在我的前头,而我的匕首也没有收力的迹象,玉碎瓦全这千钧一发间,忽然一颗石子“嗖”的一下掠过我的视野,打中了我肩上的云门穴。
全身顿时泛涌起难克制的麻,须臾间,我人被石化当场,动弹不得半分。
我恼上心吼到:“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放开我!”
“年轻人易冲动,事还没理出个是非黑白来就动起刀子要人性命,可不是好事。”
说着,一位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径直夺了我手中的匕首,语重心长地对慕容曜说到:“就是她吧?看情形她的心智似乎受人唆摆,神思不清;皇上也受了伤,不如先带她回府安置,这里乱局交给老臣来处理。”
“有劳成王叔费心。”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做臣子的为君分忧乃本分,谈不上费心与否。”
成王稳重一敬,又转而提醒上我:“这位娘子,既然刚那一刀选择了手下留情,为何此时固执着不肯敞心一谈?万事以理服人,激进于解决问题,无济于事。”
“老匹夫,杀与不杀是我的自由,不需要你在这儿道貌岸然假慈悲!别碰我,慕容曜,放,放开我!!”
不管我此时如何牙尖嘴利,已经为时已晚;闷声不吭的慕容曜一把将我横抱起,丝毫不理会宴台上杀成了个什么光景,急冲冲地带着我退了席。
上了步撵,听着渐渐催开的马蹄声,我知道自己这一遭真是进了狼窝,再无半点脱逃的可能。
他抱着我坐在软垫上,一张低垂的脸经透过摇晃窗帘的月光照耀,浮动的英气时明时暗;修长的手指潜伏在暗色中,像生出了躁动般,不住地在我脸颊般细细地抚着,轻轻的,绵绵的,柔柔的,如品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般,把他所有的专注都投注在我身上。
太过亲昵的举止,让我心生后怕,宣于口间却成了伤人的恶语:
“很意外我还活着吧?慕容曜,既然当初负了我,此时又何必故作深情,再人前演着一出‘伉俪情深’?这模样叫人看了真是作呕!你千万别让我逮住任何机会,否则我定取你狗命!”
说着说着,骂到词穷的我竟如失心疯般地在他怀里乱嚎乱叫起来,一为发泄,二为抵抗心中的不安。
正身陷情绪躁动间,忽然,脸上被什么热热滚滚的东西沾粘住,一滴,又一滴,再一滴,在这无言以对的压抑中朝我袭来,慢慢地将我失控的情绪给凝固住了。
他在哭,无声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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