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日寒风

　　天启二十四年冬，几乎就是天启年间最冷的一个冬天。

　　屋子里，定国侯府四姑娘薛容丽正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奶娘齐氏将房中所有的被子都盖在了小主子身上，也不能祛除她身上的寒意。

　　望着小脸儿通红的四姑娘，奶娘心疼的将手贴了上去，她的额头滚烫，虽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但小身子却还在发抖。

　　别看四姑娘年纪小，人却很懂事，已经烧的有些糊涂了，被奶娘冰凉的手贴上来的时候，还要安慰奶娘。

　　“奶娘……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看着楚楚可怜又懂事的四姑娘，奶娘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样都是尊贵的侯府小姐，其它几个姑娘就娇贵无比，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偏偏只有这个最小的四姑娘，爹不疼，亲娘身份低下又去的早。如今当家的老太太年纪又大了，一颗心全都扑在大孙女儿身上，哪里有空搭理这个奴婢生的小庶女。

　　也不怪府上下人捧高踩低、跟红顶白的。

　　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四姑娘房中甚至连最基本的供暖设备都没有，伺候的小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打发人去回了如今管事的二姨娘，也是三推四推，只说得空了就去寻大夫。

　　可四姑娘病着，哪里能拖的起，再这样下去，小孩子体力弱，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看着不停落泪的奶娘，四姑娘伸手拭去她的泪，反而安慰道：“奶娘别哭，丽娘已经觉得好多了，等大夫过来吃了药，很快就会好了。”

　　多懂事的小孩子，如果自己的家人还在，小儿子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年纪了，齐奶娘一直都将四姑娘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如今小主子成了这个样子，齐奶娘一咬牙，决定还是豁出去。

　　齐奶娘拍了拍四姑娘的小脸蛋儿道：“等等奶娘，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丽娘先自己睡一会儿好不好？”

　　四姑娘乖乖的点了点头，本来她就昏昏沉沉的，年纪又小，听见奶娘的话，上下眼皮很快便合了下去。

　　齐氏是个有心思的人，如今府上的形势她看的分明。

　　定国侯在外头常年不沾家，跟四姑娘的父女情也浅薄的很，指望他是指望不着的。

　　老太太一颗心都扑在侯府大姑娘薛容嘉的身上，对下头几个孙女儿也不能说不好，只是报上去了，还是交代下头人去做，结果是一样的。

　　三姨娘不消说，她是个木头性子，自己闺女都未必肯多说一句话，何况是四姑娘一个小小的连娘都没有的庶女。

　　剩下的便只有二姨娘和大姑娘了。

　　大姑娘心眼儿实，对府上每个人都很好，尤其的怜贫惜弱，而且性子执拗，外头人不知道的，都说大姑娘是个傻子。

　　只是老太太是个精明的，大姑娘察觉不出来，老太太那双眼睛可是，一看一个准儿。

　　可是，也没办法了，难道眼睁睁看着四姑娘就这样病着不成？

　　难得大姑娘是个实心眼儿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妹妹成了这个样子，是肯定不会不管的。想到这里，齐氏咬了咬牙就往外头去了。

　　天寒地冻的，一揭开帘子，齐氏就打了一个激灵。她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后来家中为奸人所害，家破人亡，自己也流落到定国侯府来，做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庶女的奶娘。

　　想到过去的事，齐氏吸了一口气，挥去了那一缕神思，往前头去了。

　　大姑娘果然是个实心眼的人，齐氏的计划顺利的很，在闺学里上课的大姑娘回上房的路上碰到了齐氏，齐氏直接就向大姑娘跪下了。

　　“哎呀，齐姑姑这是做什么呀，快起来。”大姑娘对于眼前这个人倒还记得清楚，虽然被拘着不大能出门玩耍，对自己小四妹的奶娘，她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姑娘，求姑娘救救四姑娘吧，四姑娘病了几天，这会儿人都快不行了。”齐氏半是为了让大姑娘心生怜悯之意，半是真情流露，哭的凄凄惨惨，让人看了毫不动容。

　　大姑娘听齐氏说了来龙去脉，二话不说就往四姑娘所住的院子里去了。齐氏在后头一路小跑的跟上，大姑娘身边的合欢是个灵醒的人，一面就吩咐了身边的小丫鬟道：“快去回老太太一声。”

　　求到大姑娘头上，事情很快也就解决了，老太太还专门把管着家事的二姨娘叫到了上房去训斥了一通。

　　四姑娘的生母再怎么卑微，四姑娘也是名正言顺的侯府正经主子。二姨娘呢，别看现在得意，生了一儿一女，说到底还是半个奴才。

　　齐氏心里清楚，这主子奴才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谁说话能有分量，谁才能高人一头。

　　二姨娘之前，一手遮天，跟四姑娘这个小庶女虽然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也爱答不理的，耽误了病情。如今齐氏把这件事情从大姑娘那里捅到老太太那儿去，就是和二姨娘明显结下了梁子。

　　只怕二姨娘从上房一出来就记恨上四姑娘房里的人了。

　　这会儿齐氏却顾不上理会二姨娘，老太太知道四姑娘的处境后，亲自发了话，又拨了八十斤银碳到四姑娘房里，另外挑了自己身边两个可靠的人去服侍四姑娘，把原来的小丫头都撤换了下去。

　　至于病中的四姑娘也被照顾的好好的，想吃什么，从大姑娘那里直接告诉老太太，由老太太的小厨房给做好了送过去。

　　待遇之差别不可谓不大。

　　四姑娘在房里乖巧的喝完了药，眨着一双大眼睛对大姑娘道：“多谢姐姐你费心，丽娘已经好了，这次要不是姐姐，丽娘肯定……”

　　这会儿的大姑娘还是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女孩儿，生来平顺，虽然生母早亡，可自己也是活的逍遥自在，自然体会不到四姑娘说出这句话得酸楚，忙道：

　　“丽娘不要这么说，你是我的妹妹，侯府的四小姐啊，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有事的！……”

　　别看四姑娘年纪还小，听了这句话，嘴角却牵扯起一个苦笑来，再抬头面对大姑娘时，已经是笑容满面了。

　　“嗯，姐姐说的是，不过这回真的要谢谢大姐姐，我都听奶娘说过了，要不是姐姐你去告诉老太太，丽娘现在还得在床上躺着没人管呢！……”

　　大姑娘素来没心没肺，看到妹妹笑了，也没注意她笑容里的苦涩，也润声道：“没关系，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同我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随口而出的话，被小小的女孩儿当了真，眼中闪烁着信任的光芒看着自己的姐姐，轻轻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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