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阖家欢乐我是外人
阿竹一愣:“小姐,大夫说你不能喝酒,喝酒伤口会恶化的。”
“今日过年呢。”唐白瞧着外头白茫茫一片,半兰正在外头收已经被冻成干干一大片的衣裳。
她吃力的将衣裳拨下来,不好折,只能一片一片拎着,手冻得通红。
唐白并不喜欢有人监视她,当然,谁也不喜欢。
因此,虽然半兰十分憨厚,行迹也没什么可疑,但是唐白坚信她定然也是定期向相国府那边报告的。
这是个苦差事,自己防着,自然不肯露出一丝半点马脚来。
相国夫人那边,自然又是嫌弃她没什么有力的消息,怪她办事不力的。
唐白素来是个对弱小会心软的,正要让阿竹去叫她过来,半兰已经跑过来对唐白道:“小小姐,这些衣服都结冰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奴婢将它们先挂到厢房,等化冰了,外头也出太阳了再拿来晒。”
唐白点头,顺口道:“既然来了,就到屋里来一起吃饭吧。我记得你没有家人了是吗?”
半兰搓着手凑在嘴边哈气,笑着点头:“好,奴婢去去就来。”
她是被相国府遗忘的人,又是被别院提防的人。
这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不用勾心斗角,倒是比以前在相国府强了许多。
子啊相国府时,谁不是巴结着给总管送礼,给嬷嬷们送礼,就巴望能给自己派个好伙计,在主子们面前有点体面,以后也能人前吆五喝六,威风威风?
唯独她,家里没有人做后盾,每个月到手的月例被克扣的所剩无几,然后在被嬷嬷么明里暗里要一些去,借一些去,最后剩下的,能给自己买个头花,买点胭脂戴就不错了。
偶尔被人欺辱,将最脏最烂的伙计给自己,她虽然生气,也是毫无办法,谁叫她人单力薄,没有后台?加上秉性忠厚老实,也不大爱有丫鬟与她结交,拉帮结派团结一致。
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一个边缘人,最苦最累的活是给她的,月例是最少的,哪个院子人手不够都叫她去顶替,累死累活也没在主子面前得个好。
后来,碧玉姑姑叫她来这别院,做一些杂活,再盯着唐白。她开始还以为会更累。
没想到唐白跟阿竹都很好说话,她每日只要按部就班扫院子,洗衣服,打扫屋里的卫生就可以了。
唐白的贴身衣物和床铺有阿竹打点。
做饭有云娘。
自己管自己的日子,别提也有多潇洒,多自在。
碧玉姑姑那边,只消隔三差五去将唐白的行踪说一遍,也就是了。偶尔被质问两句:“就这?没别的举动?”
她木然而茫然的摇摇头,也就交差了。
别的举动?什么举动?唐白无亲无故,跟她一样家里人都死光了,能够依靠在相国府生活,就比世间太多女人的命要好得多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因为这个想法,她相信唐白压根不会作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因此对“监视”的差事,也并不大上心。
最大的发现,大概就是有个丫鬟来找唐白,说是花家的而已。
她告诉了碧玉姑姑,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如此,那就更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大事了。
抱着这种想法,她围着暖炉坐下来,唐白递给她一杯酒:“赶紧喝些暖暖身子,辛苦你了。”
半兰这小半辈子,何曾有人对她说过如此暖心的话,想到以前唐白和阿竹对她也还是不冷不热的,心里一酸,笑着道:“不辛苦,奴婢的分内事。”
阿竹就眯着眼睛瞅着她笑,许是多喝了几杯,话也有点多:“每日都盯着我家小姐,还不辛苦啊?”
半兰就有些尴尬,低着头喝了一小杯热酒,见唐白裹着披风,身上的夹袄还是前几天的,忍不住就有些为她抱屈:“小小姐干嘛硬要在别院呢,府里面有暖阁的,衣裳放进去,一天就能干,这里除了烧几个炉子,还是冷的很,就连晚上睡觉都要烧好一会儿才暖和呢。”
“无妨,虽然麻烦些,但是自在啊。”唐白笑着,她喝了几杯酒,脸颊红扑扑的好看极了,朝着半兰一举酒杯:“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
半兰对此毫无异议。
也是在这里,她才发觉,原来为人奴婢,还可以像阿竹这样,没有距离,没有隔阂,尊卑不在面上,留在心里即可。表面上亲如姐妹。
可碧玉姑姑在相国夫人面前那样得脸,也从未有过阿竹这样的待遇。
倘若此刻是在相国府,主子叫她坐下来,她也绝计是不敢坐的。
可阿竹都能跟唐白同起同坐同吃同睡,时日一久,潜移默化的,她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此刻两杯酒下肚,就跟阿竹抬起扛来:“我也不愿意盯着小小姐,小小姐平日里循规蹈矩,对下人又好,哪里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奴婢去说?”
“这倒是。我们小姐,顶好的教养。你就是天天盯着,把眼睛盯出个窟窿来,也盯不出啥。”阿竹大着舌头,跟半兰干杯喝了一大口,浓烈的酒味从喉腔蔓延到舌尖:“你呀,能到别院来伺候咱们小姐是福气,好生珍惜吧。”
“是,是。”半兰从未喝过这样好喝的酒,暗想虽然小小姐住在别院,但是一律的吃喝穿戴,跟府里嫡出的小小姐还真没有什么区别,夫人倒是真心对小小姐好的。
过完年三十,三个姑娘喝得醉醺醺的,没什么洗漱就睡觉了,直到大年初一云娘来将她们喊起来。
半兰慌里慌张,还暗道会挨批了,谁知道唐白和阿竹就当没事人一样,习以为常,给她和云娘发完红包,就前往相国府拜年去了。
半兰收着红包,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是苦尽甘来了,跟了这样的主子。
相国府中一大早已经是人声鼎沸,孩子们早已经起床收拾穿戴好,大年初一开始给长辈们拜年。
唐白自然而然守在最后头。
相国夫人和相国大人高高上座,露出这一年来最和煦的笑容,慈爱友善。
先是大儿子大儿媳给老人磕头拜年,收了红包。
然后是二儿子二儿媳给老人拜年磕头,收了红包。
老三张金宝未婚,所以大喇喇的跪下给二老磕了头,收了红包。
轮到孙子孙女辈时,长孙张昭,次孙张明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三岁,均是蒙氏所出,先拜下去,脆生生叫着祖父祖母大安。
相国夫人只差没将两个孙儿搂在怀里笑,这只怕是她一年来,脸上褶子露出最多的时候。
如此,就剩下一位十六岁的长孙女张婷和一位十三岁的次孙女张嫔。
两位孙女教养的极好,面上虽然恨不能扑进祖父祖母怀里撒娇,却又按耐住一点儿也不显,规规矩矩的行礼,收了红包。
唐白等她们都拜完之后,才跪下磕头:“干孙女唐白,给大人和夫人请安拜年。”
她没有叫干祖母干祖父,因为他们不爱去听,她自己也觉得别扭。
不过是叫给旁人听的。
照例是收了红包,相国夫人笑意盈盈答应了好几声。
接下来,孩子们又给父母拜年。
唐白照例准备给三位叔叔拜年。相国夫人手微微一指:“你别拜他们。”
唐白一愣,但见几位儿子和儿媳却都是心知肚明的,面上波澜不显。
因是隔空认的祖辈,所以其实这关系,跟儿子儿媳们没有太大牵扯。
不过到底是一家人,所以相国夫人昨日在饭桌上就已经安排好了:“你父亲是扬州总兵,官衔比他们都大,年纪也跟他们差不多。你就别磕头了,叫一声叔叔婶婶得了。”
唐白这才明白,相国夫人大概是怕忤逆了相国大人,因此这么安排。
自己的爹爹,与眼前这几位,大概是师兄师弟的关系。
若是行大礼叩拜,又不是爹娘那样至亲。
况且是相国夫人认的自己,大概是不愿意牵扯太多。
于是行了个普通拜见长辈的礼节,倒是说得过去。
流程过去之后,相国夫人指“这是你两个妹妹,你认识一下。”她指的是张婷和张嫔。
张婷只比她小月份,笑着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姐姐只比我大一点儿。”
张嫔却是将头扭向一边,根本不理会唐白。
相国夫人瞧着,对大儿媳蒙氏道:“你把孩子们教的很好,昭儿读书也上进,照这样,今年春闱是没问题的了。”
蒙氏受了夸奖,面上却不显喜色,只是恭敬道:“儿媳还需努力。”
二儿媳柳氏就不太高兴,只是尽量不显露。
对于唐白,她一向是不屑一顾的。只是老人家既然认了,他们不跟着认也不行,好在不居住在一起,倒是相安无事,无非是费点米养个把人而已,相国府里养着吃闲饭的人也不差那一个。
却见蒙氏又认真走到唐白跟前,仔细打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许是早就准备好的,递了过去:“以前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见着了,果真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真真漂亮极了,婆婆的眼光,还是那样厉害。”
她这一句话,简直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夸赞上了。
既夸了相国夫人,又夸了唐白,还不得罪柳氏。
毕竟,她和柳氏,都是相国夫人为儿子们挑的。
唐白接过荷包,朝蒙氏道了谢。
柳氏已经因张嫔的表现落了一乘,又因没有准备礼物,有些窘迫,此刻只要硬着头皮,悄悄捋下手腕上今早上才戴上的名贵的金镯子一枚,放在衣襟下面用帕子包了,悄悄过去,也拉住唐白的手:“可怜的孩子……”然后将手帕连镯子塞到唐白手中。
唐白心照不宣的收了,从阿竹端着的托盘里面,拿了几双亲手制的鞋袜:“……给叔叔婶婶御寒。”
如此倒是皆大欢喜。
唐白应酬一番,倒是识趣的告退,留下张家一家人其乐融融。
张金宝跟出来,诧异问道:“你昨日怎么没来吃饭?”
唐白笑:“我这不是身上有伤么?你们要喝酒,还要吃牛羊肉,这些都是太医不让我吃的。省得来了让大家扫兴。”
“你伤还没好吗?”张金宝有些诧异,这都多久了?只是如此,鼻尖却又闻到一股悠悠的酒香,心里霎时明白了点点,朝唐白笑笑:“张嫔不懂事,你别见怪。”
“张府家教极好,姑娘们的举止礼仪,我瞧着都自惭形秽呢。”唐白客气的笑:“我这边就回去歇着了,三叔留步。”
张金宝悻悻的停下来,对着她说:“缺什么就叫我。我瞧着你那边不太平。”
唐白狐疑回头。
张金宝见此情形,又往前一步靠近唐白说道:“前段时间不是说,有个花家的小子纠缠于你吗?要是他还敢来,就派人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唐白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的,花子俊一直像个阴影里的老鼠,不停的纠缠,却又不敢放到明面上来,偶尔想想,也的确心烦。
她没想到张金宝会对她示好,仔细看了他的眼睛,却又毫无渴求之色,似乎真的只是像哥哥保护妹妹那样保护她。
似乎看出唐白所想,张金宝笑:“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互照顾。”
唐白被他真诚的笑容感染,眯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啦,有劳三叔照拂。”
张金宝这才笑眯眯的回转身过去。
阿竹瞧着张金宝壮硕的身材,有些开心:“三爷有些孩子心性。”
“不仅孩子气,还很善良呢。”唐白想到半兰偶尔也聊一下府里的事情,说张金宝因为新婚不久就死了妻子,便视自己为不祥人,不大愿意再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相国夫人介绍了许多人,他都拒绝了,没能成。还信誓旦旦:“您已经有孙子了,不差我这一个继承香火!”把相国夫人气得够呛,却也毫无办法。
因相国夫人逼得太紧,他平素就住在营里,逢大节过年才回来。
但是回来后,对所有的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从未见他不高兴发落谁。
府里的人,对这个三爷,敬畏有,崇拜有,喜爱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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