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来自地层深处的邀请
一丝一缕的光明贪婪地闯进来,随着上下眼皮艰难地分开,终于从模糊的事物中解脱,看清了所处的环境。墙上挂着一把锃亮而散发出阴寒之气的厚背刀,下面是一张棕色的长桌子,摆有放着黑面包的瓷碟和皮囊。
浏览房间里的布置时,他的目光显得迟缓而呆滞,一下子难以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但当他看到面包与皮囊时,眼眸里的呆滞顿时被光亮取而代之了。
“里面有水么?”他想。咽喉里仿佛在烧火,焦渴难耐,脾气也因此变得暴躁不已。
“你醒了。你可昏迷好几天了。”旁边坐着一个大汉,浑圆光亮的脑袋上没有头发。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是他受惊不小。竟然没有发现旁边坐有人,他眉头微皱,显然对此人怀有戒备。
大汉却不理会他戒备的目光,起身取过皮囊,一边递给他一边说:“我的矿井正好缺人,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你要给我下井。”
他接过水就仰头咕噜咕噜地往肚子里灌,似乎没有听大汉说话。大汉转身来到长桌子旁,端起瓷碟,“你的面包,干净的水,都得拿灵晶石换取。井里满地都是,你下去挖就是。若你敢不下井的话,”说到这里,大汉冷哼一声,“我会打断你的双腿,然后扔出去,算是抵偿你现在喝的水……”
“噗——”他突然喷出一口水,难以置信地看着大汉。但后者脸庞之上尽是肃穆之色,不像在开玩笑。两人对视良久,他才从大汉手里接过黑面包,抓起面包往嘴边送时问道:
“这是哪儿?”
大汉听了脸色一怔,不知少年所问何指,颇显迟疑地说道,“极北之地。”
当这个词从大汉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少年却错愕了,往嘴里递送面包的手随之停滞。他脑海里嗡嗡作响,不时地闪过各种画面。大汉所说的地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少年记忆中的黑匣子,然后里面“哗”的一声跳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那些身体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
他迟怔一会儿,却继续把面包送进嘴里,几根手指撩起面包角并将之拨进嘴里。开始咬合,黑面包的粗糙感在舌尖摩擦,像触动了某种机制,泪水便悄然滴落。他尝试去压制,用力抑制想饮泣的冲动,身体却因此发抖,最后扶着床边吐了出来。
……
几天前。
“停下来,你会死的啊!”牛貔急道。
但牛欢喜并未因此减速,身法如电,即便带着两人转瞬之间便已接近极北之地。此地诡异的天地法则开始发生效用,仅是靠近还未踏入,牛欢喜的身体为之一沉,嘴角渗出一条血丝。
“牛大爷,它们没有追上来!你停下吧,再深入的话你会……”马遥不安地说道。他身体被牛欢喜牢牢钳制住,难以动弹丝毫。
“我要把你们送到合适的手里,”牛欢喜终于开口,眼眸里闪烁着坚毅的光彩,“那些村民因我而死,我自会下去与列祖列宗请罪。在请罪之前,我要完成故友所托——把你们安全送往极北之地!我残余的生命,便奉献给永恒的意志吧!!”
话音刚落,牛欢喜身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也恰好踏入了极北之地!修真者一旦踏入极北之地,便如漩涡中心一般,四周空间在天地法则的作用下扭曲而积压过来。甚至可以见到空间波动如涟漪一般将牛欢喜团团围住,他刹那间感受到身体的重负。
“喝!”牛欢喜沉声低喝,身上的金光愈发璀璨,速度再度暴涨。极北之地的街巷、房屋、楼台、高塔等呼呼而过,根本无法看清。而下个刹那间,三人骤停。
牛欢喜刚放下二人,身形鬼魅般闪动,便化作一道身影向前方暴射而去。他们的出现已使前方空地的人大惊,当来者颇为不善地冲他们而来时,尚未来得及反应,中间的男子已经被按下。
其他人疾退数丈,手中黑色长矛举起,随时发起进攻。
“嘿嘿,极北之地好久没修真者光临了。”那人身处危境,只要牛欢喜右手一挥,他便身首各异。但他脸庞之上依旧是沉着之色,丝毫没有恐惧。
“要动手就快点,燃烧寿元也无法让你支撑多久。”他挑衅说道。
“杀你足矣。”牛欢喜一脸冷漠。
“我若死了,那两位小兄弟便没人愿意照看了。”他不怒反笑,清淡的笑意无疑在宣告:我知道你心中所想。
牛欢喜眉毛微动,左手将他的衣襟抓得更紧了,高扬的右手迟迟不见落下。此时他身上的金光开始暗淡,眼眸里的光彩也慢慢消散,“照看他们,我饶你不死!!”
“这可不是求人的姿态。”他冷笑。
“那群怪物杀了不少兄弟吧。”牛欢喜脸露狞笑。四周都是尸体,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难以消散,看来在极北之地边缘地带发生激战之前,这里也有一场惨烈的屠戮。
那人听到“怪物”二字时,难以掩饰脸庞上的惊悸之色。联想到此人刚从边缘地带进来,很可能遭遇了灵晶兽兽潮。而且遭遇战之结果——修真者败了!极北之地难道要覆灭于兽潮之下么?
“告诉你吧,”牛欢喜说道,此时身上的金光变得极其暗淡,燃烧寿元以获得的支撑时间不多了,“这群畜生的「背后秘密」就在他们身上……”声音极其微弱,只够落入他的耳中。才说完,牛欢喜身上的金光彻底消失殆尽了,最后瘫倒在地,成了一尊石像。
千年不遇的兽潮,百年不遇的白毛灵晶兽,却同时爆发于今日,真是诡异之极。
“极北之地的真正威胁不在于灵晶兽,而是它们的「背后之物」。”那人心里暗道。他从容地站起来,不理会两个小鬼在石像旁竭力哭嚎,向手持长矛的女子说道:“苏小青,这两个小屁孩就交给你了。你们的矿区不正好缺人么?”
女子冷哼一声,不拒绝也不答应。
……
一位少年在中央大街上狂奔,像条疯狗。不少被碰撞的人对着他远去的背影骂道:“该死的小屁孩,奔丧呢?!”
少年很快便跑到大街尽头,然后右拐窜进小巷里,连续经过数间房子,终于停了下来。而他的面前,一面棕色的旗帜耷拉着,隐约能看清绣字:酒。
门口的侍者难以将他拦下,闯进酒坊后,少年在纸醉金迷的人群中艰难地挤进去。终于停了下来,却见他眼眸里射出熊熊燃烧的怒意。他跳将前去,一把抓住正在仰头灌酒的另一少年衣襟。
“是你啊牛貔,来,咱们喝两杯?”少年放下酒瓶,醉醺醺地瞧着怒气滔天的家伙,认出是牛貔后,他双眼迷离地笑着说道。
牛貔抓起他的衣襟时,见他满脸落魄憔悴,心头怒意为之稍减。谁知他会吐出这些话来?此行之目的再次占据他的胸腔,于是怒意又熊熊燃烧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恨那些畜生没把你吃掉!马遥你就该死!牛大爷不该为救你这种人而死!!”
牛貔最后近乎吼了出来,眼圈微微发红。
“对,我该死。”马遥全身散发着酒气,一脸颓废地说,“我应该随马大真人而去,至少在黄泉路上还有人作伴。倒是你,我可怜的牛貔啊,你也在心里憎恨自己吧?厌恶这具肉体,仿佛它充满了罪孽。我们的确是罪人啊,踩着他们的尸体才苟活下来的罪人……”
一只拳头狠狠地揍在马遥的脸颊上,他因之翻倒在地,酒瓶碎了一地。他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又一记拳头重重地打在鼻子上,鲜血涌了出来,很快就沿着脸庞流到地上,并与鲜红的酒渍混在一起。
牛貔还想再打一拳时,马遥从地上跳了起来,扑向牛貔。两人扭打在一起,惊动了四周畅饮的酒鬼。桌台上的瓶子酒杯因两人激烈的斗殴而纷纷落地,酒坊里便响起了除音乐声、嘈杂声、喘息声以外的第四种声音。
酒保慌忙地从酒台后走出来,双手边在汗巾处搓净边叫道:“诶,诶!都给我住手!”
“叮叮叮……”“咚咚咚……”“轰轰轰……”
酒坊震动,大地震动,忽然之间天摇地晃。
酒保身体左摇右晃起来,不得不挨近长桌,双手紧紧拉着才不至于倒地。但长桌上的酒器正颤动,发出“铛铛铛”的声音。
“地震么?怎么了……”牛貔已把马遥摁在地上,高举的右拳正要抡下去,却发觉天摇地晃起来。
“生活在极北之地的臣民们!!你们好哇——”一道充满时空感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旁响起。
众人满脸震惊之色,不知声音从何而来,大家左顾右盼却只能面面相觑。倒是牛貔与马遥二人笼罩在阴沉之中,这股声音他们太熟悉了!!正是白毛灵晶兽的声音,或者说,是『背后之物』的声音!!!
“惊吓到你们我很抱歉,但唯有如此才能把「游戏邀请函」准确无误地传递给每个人:想成为「虫豸之主」么,我在矿井之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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