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 翻书哪有翻脸快
九月初七下午,太阳在阴霾中挣扎,秦淮河上时而霞光
万道,时而云雾缭绕。
金碧辉煌的画舫在秦淮河上徐徐荡漾,高高的花楼上,南不倒、小龙头、同花顺子聚在一起,花梨木八仙桌上摆放着美酒佳肴,南不倒坐在首座,小龙头与同花顺子分坐两侧,三人边吃边聊,透过玲珑剔透的花窗,浏览着两岸的田园风光,说说笑笑,心情十分舒畅。
三人身后,各有一名年轻漂亮的丫环站着,时而上茶斟酒,时而更杯换盏,殷勤伺候,不敢怠慢。
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特别开心,有说不完的话题,轻松舒畅,聊到哪儿是哪儿,无拘无束。
南不倒、同花顺子与小龙头,都只有十七岁,年龄相仿,志趣相投,特别说得来。
这三个人,虽都是十七岁,南不到是十七年前五月份生人,小龙头是四月份生的,同花顺子是三月份生的,按理说同花顺子是老大,小龙头是老二,南不倒则是小妹妹。
可按辈份却不是这么排的,南不倒是小龙头的**奶,是同花顺子的师娘,最大;小龙头管同花顺子叫大哥,小龙头则是小弟,小龙头最小。
三人都是不拘世俗礼数,十分开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说笑欢洽,略不挂碍,否则的话,作为徒儿辈的同花顺子,就不能坐在席间应酬了。
不过,临到要称谓对方时,或多或少,会觉得有点儿别扭。有时,叫的人还好,受的人却更不自在。
尤其是同花顺子,当小龙头叫他大哥时,便连连摆手,道:“龙公子,叫我顺子得了,这个‘哥’,我可当不起啊,你是天下首富的贵公子,我呢,一年前,还是个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儿呢,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小龙头道:“没办法,谁让你比我大一个月啊,况且,按辈份来排,你还是我的叔伯辈呢,叫你一声‘叔’,也当得,叫你大哥,还真叫小了呢,你叫**奶评评理,这个大哥,该不该叫。”
南不倒道:“该。”
同花顺子道:“师娘,你不能老向着他,其实,我的生日是奶奶临终时告诉我的,她好忘事,也许,记错了呢。”
小龙头笑道:“是啊,也许你比我还不止大一个月呢,大哥。”
同花顺子道:“真折死我了,说不过你,爱叫就叫,反正我不亏。”
南不倒笑道:“不管你们怎么叫,最赚便宜的人是我,咱们三个在一起,我最大。”
只有南不倒对称谓最不在意,她是个极豁达的女孩子。
小龙头笑道:“是啊,谁让你是我的**奶呢,反正,我最小,你们都得让着点儿小的,谁也不许欺负弱小。”
同花顺子笑道:“嗨,你还越说越来劲了,呲溜呲溜,顺着杆子往上爬。”
于是,三人大笑,毕竟年轻,又天南海北的扯开了。三人聚会,同花顺子最开心,有小龙头在,他就特别自在,南不倒好说话,说对说错,都不计较,似乎又回到了无拘无束的流浪岁月,跟那些苦哈哈的小伙伴们,聚在破庙里,一边吃着烤玉米棒子,一边互相打趣,苦中作乐呢。
如果,柳三哥在,同花顺子就像变了一个人般,变得拘谨老实多了。
小龙头说,他是装的,同花顺子死活不承认,他说,不知为啥,师父来了,我就老实了,不是装,也不是怕,是敬。
小龙头道:“其实,二爷很好说话啊,态度和蔼,从不疾言厉色,你何必装呢?”
同花顺子道:“不知为啥,确实,有点儿敬畏。”
“是不是,怕了,‘畏’就是怕。”
“不对,是敬畏,再说,我同花顺子怕过谁来?杀人不眨眼的白毛风,我还抽过他两耳刮子呢。”
“真有此事?”
“不信,你问师娘。”
“师娘,不对,哎,有点儿乱,**奶,是顺子吹牛吧?”
南不倒笑道:“顺子会吹,不过,不瞎吹,真抽呢,叭叭的,贼响。”
小龙头竖起大拇指,道:“了得,真爷们,大哥,我敬你一杯,你随意,我干了,聊表寸心。”
小龙头斟上一杯水酒,敬顺子,俩人碰杯,一仰而尽。
顺子咂巴着嘴,道:“看,又来了,得,嘴长在你身上,爱叫啥叫啥吧。”
正说着,保镖手中擎着一卷小纸条,上了花楼,跑到小龙头跟前,道:“少爷,信鸽传书,密件。”
小龙头接过密件,挥手让保镖退下,将密件放在桌上,嘀咕道:“哪来那么多密件,正喝得带劲,事儿来了,得,咱们管自喝酒,一会儿,自有歌童舞女精彩表演,让二位一饱眼福。”
南不倒道:“帮中既有密件,自当看了再说,不要误了公事。”
同花顺子道:“小弟不愿看,就让大哥帮你代看吧。”
小龙头道:“行。”
拈起桌上纸卷,曲指一弹,一卷纸条飞过八仙桌,同花顺子伸手接了,便要拆看。
南不倒脸一板,正色道:“顺子,不得无礼,此条是密件,系专供龙公子查阅,旁人无权查看,快将纸条还给公子。说笑归说笑,规矩归规矩,两者不可混淆,记住了,顺子。”
同花顺子见师娘如此说,将已拆开一角的纸条,又卷了回去,道:“是,师娘。”
小龙头道:“**奶,你别吓唬我大哥好不好,拆吧拆吧,有啥密不密的,再说,又不是外人,全是自家人,你看我看,都是看,一样。”
不管小龙头怎么说,同花顺子还是曲指一弹,纸卷飞过八仙桌,小龙头老大不情愿的伸手接了。
展开纸条,小龙头看了看,对着南不倒与同花顺子灿然一笑,将纸条撕碎,搓成一团,曲指一弹,弹入秦淮河,河上浪头一卷,便没了影子,小龙头道:“小题大作,这种事,哪能定为密件,真是的。纸上写道:近闻水寇金毛水怪黄头毛,在长江秦淮一带活动,须小心提防。两位慢用,我下花楼关照弟兄们一声就来,不好意思。”
小龙头起身要走,同花顺子道:“我也去,看看龙公子如何发号施令。”
小龙头笑道:“有大哥陪着,最好不过。”
他俩相伴离席,南不倒道:“快去快回。”
小龙头道:“就来。”
临走时,他又叮嘱餐桌旁伺候的丫环道:“小心伺候好**奶,不得偷懒怠慢。”
丫环们齐声道:“是,少爷。”
声如珠落玉盘,黄莺出谷,分外清脆悦耳。
小龙头与同花顺子这才走了,一会儿,小龙头手提瓷壶,上了花楼,南不倒问:“咦,顺子呢?”
小龙头笑道:“他拉肚子啦,见着茅坑像亲家,一会儿就来。”
“吃啥吃的?”
“可不是我船上的食物哟,你看,咱俩都没事。大哥说,早晨,他去路边小店吃了一客葱煎包子,肚子不太舒服,叽哩咕噜乱叫,好了,如今拉了,拉了就好了,路边小店的东西能吃吗,脏不拉叽的。**奶,咱们先管自吃着,大哥一会儿就来。”
小龙头把瓷壶放在桌上,道:“**奶,你猜,壶里装的是啥?”
“酒。其实我不爱喝酒,只是应个景,装个样子,再好的酒,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味儿。”
“这可不是酒,再猜猜。”
“怎么猜得着呀,不猜了,说吧,是啥。”
“是**奶最爱吃的菠萝荔枝汁,又甜又鲜,还带点儿酸,是我三叔从广东带来的,一路冰镇着,挺新鲜呢。”
南不倒喜动颜色,道:“太好了,本来我不喜欢吃酸的,自从怀孕后,就特别喜欢吃酸的,越酸越好。”
小龙头道:“这就不对了,我没怀孕,怎么也喜欢吃酸的,莫非我也有喜了?”
南不倒手指在他额头上一点,道:“尽扯淡,快给我倒上。”
她将杯里的葡萄酒倒了,要盛菠萝荔枝汁。小龙头对丫环道:“双菱,你给**奶换一个杯子,酒杯装蜜汁,窜味儿,味道就不纯了。”
双菱忙从一旁的橱柜里,取出一只干净杯子,小龙头亲自提起壶,将菠萝荔枝汁倒入杯中,自己也倒了一杯,立时,花楼上洋溢着菠萝荔枝的清香,小龙头放下壶,道:“**奶,尝尝味道,不知对不对你胃口。”
南不倒食指大动,咽一口口水,捧起杯子,便喝了起来,喝了两口,停下,道:“好吃,真好吃,咦,你也吃呀,吃了就知道啦,唔,怎么啦,你笑啥呀,怎么光笑不吃呀,莫非我的吃相太难看吗,咦,不对,不对劲呀,……”
南不倒擦擦眼睛,一阵晕眩,身子在椅上一晃,栽倒在八仙桌上,双手抓瞎,砰叭咣当,一阵乱响,将身边的杯筷盘碟,扒拉在地,砸个粉碎,果汁菜肴,汁水横流,狼籍不堪。
三个丫环,一脸惊惶,忙将南不倒扶住,免得栽倒在地,丫环们不知就里,怔怔地看看小龙头,见小龙头一脸坏笑,
上前点了南不倒的穴道,一声断喝:“来人哪,把同花顺子给我带上来。”
四个保镖一拥而上,两人夹着五花大绑的同花顺子,另有两人尾随其后。
同花顺子一脸懊恼,疑惑不解,却不能言语。
小龙头上前,拍开同花顺子的哑穴,道:“姓童的,知道不,你死到临头了。”
同花顺子以为他在开玩笑呢,道:“喂,兄弟,你这玩笑开大了,要比武,咱们下场子,单挑,点到为止,那才公平,怎能在背后,趁人不备,点了你大哥的穴道,这也太下三滥了吧,原来名门公子,也会干这种活儿呀,得,算我长见识了。快,快快,拍开大哥的穴道,当哥的,不跟你计较。”
小龙头冷笑一声,道:“谁跟你开玩笑,玩笑有这么开的么!看看,你师娘也性命难保了,来人哪,将南不倒也给老子捆起来。”
小龙头年纪轻轻,却十分小心谨慎,其实,是龙家最厉害的角色。他办事一点都不含糊,南不倒已被迷倒了,却不放心,还要点穴,点了穴,总差不多了吧,不行,还得给她捆起来。
小龙头闪开身子,同花顺子这才看见南不倒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了,他大惊失色,骂道:“小龙头,混账王八蛋,你害死了我师娘?!”
两名保镖上前,将南不倒也绑了起来。
小龙头道:“别慌,死了的人用得着捆么!老子在菠萝荔枝汁中放了一点迷药,南不倒嘴馋,喝了两口,就晕过去了。”
同花顺子骂道:“姓龙的,你失心疯啦,为何要害师娘?她身怀六甲,你竟做得出这种断子绝孙的勾当来,快将我师娘放了!”
小龙头冷笑道:“跟你直说了吧,刚才,信鸽带来的密件是家父手书,上写:我儿,如南不倒在,请保持镇静,读完此信:今日午后,柳三哥为了篡夺水道帮主之位,趁无人之际,杀了爷爷,却奇巧被下人撞见,阴谋败露,今在逃,请设法拿下南不倒,要活口,切记。读信后,老子强忍悲痛,不动声色,跟你俩说笑周旋,想个办法,将你俩擒了,要不是家父要活口,按老子的脾气,决不宽饶,给你俩来个三刀六洞,扔进长江,喂鱼得了。知道不,是柳三哥心狠手辣,杀人在先,须怨不得老子翻脸无情。”
同花顺子道:“一定是你爸爸搞错了,我师父不是这种人。”
“错?我爸搞错了?不对!是爷爷搞错了,结交了这样一个狗娘养的东西。”
同花顺子最听不得人说师父的坏话,怒骂道:“你才是狗娘养的东西呢,你们龙家的老老少少,全是一窝狗娘养的狗崽子。”
小龙头怎么骂得过同花顺子,同花顺子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这才刚起头呢,气得小龙头张口结舌,勃然大怒,眼睛也气红了,拔出长剑,架在同花顺子脖子上,叱道:“你再骂一句试试,再骂,老子斩了你,信不信。”
同花顺子笑道:“吓,来劲儿了,老子怕过谁来,莫非还怕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狗崽子,偏骂,狗崽子,龙家全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没有人性的狗崽子。”
小龙头本来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这事本来就透着古怪,有诸多疑点,且将他俩擒回家,容待事情查办个水落石出后,再作道理。岂料,这同花顺子还真是个不知进退的角色,口出狂言,竟跟自己耍起横来了。
小龙头寻思,老爸只要自己生擒南不倒,又没说要生擒同花顺子,这可是他自己找死,须怨不得小爷心狠手辣了。
一念及此,杀机暴炽,举起剑,对准同花顺子脖子,砍了下去。
刚才,小龙头趁其不备,点了同花顺子背后的中枢穴、悬枢穴及哑穴,使他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同花顺子按师父教的冲穴法,暗运真气,要冲开封闭的穴位,无奈内力有限,真气不足,几次冲穴,都未成功,后来,小龙头拍开了他的哑穴,话是能说了,却依旧难以动弹,如今,见小龙头一剑砍了下来,心下一急,暗运的真气勃然驱动,气流在体内飙射,一下子,竟将封闭的穴位全冲开了,他心下大喜,忙将头顺势一转,躲过长剑,剑刃擦过头皮,只削下了一缕发丝,未能伤得了他。
与此同时,同花顺子猝然发力,肩头左右一撞,将抓着他胳膊的两名保镖撞了一个趔趄,大喝一声,再激再励,鼓动体内真气,想要挣断身上捆着的绳子,却终究因内力有限,未能如愿。
小龙头剑势一转,向他肩头削来,同花顺子身子一晃,避开了,两名保镖见状,也拔出刀来,围着他砍杀,同花顺子膀子被缚,只有双脚尚能灵活自如,此时,他目不转睛,盯着飞舞的刀剑,踩着昆仑狐步的“避”字诀,游走在刀剑的缝隙间,一时,三人竟然伤不着他。
小龙头寻思,这小子跟柳三哥学艺,一年还差两个月呢,武功已如此了得,要是今儿放过了他,到头来终究是个祸患,他挥舞着长剑,吼道:“斩了这兔崽子,小爷有重赏。”
两名保镖发一声喊,将平生所学刀术,倾囊而出,两柄单刀呼呼生风,向同花顺子身上招呼。
花楼上的三名漂亮丫环,也颇有些功夫,从橱柜内取出剑来,杀向同花顺子。
花楼宽畅,却不是打斗的场所,一时间,将同花顺子围了个密不透风,刀剑齐出,险情叠现,同花顺子寻思,要是这么打下去,不小心,结结实实中了一刀,老子身上立即会平添十七八个窟窿,那不是亏死啦。
被动挨打,难逃一死,不行。
突然,他灵光乍现,决定要冒险试一试,若是侥幸成功,说不定还能救出师娘,死里逃生呢。
当即,他认准丫环削来的一剑,将捆着绳子的胳膊迎了上去,当剑尖在绳子上一划的当儿,胳膊肘儿往后一抽,脚踩昆仑狐步的‘飘’字诀,飘了开去,剑尖将绳子切断了,也在他胳膊上划开一条血口,好在不深,于是,运力一挣,捆着的绳子便从他胳膊上滑落了。
同花顺子眼明手快,抓起一截绳子,向众人扫去,当即扫倒了一名保镖与两名丫环,绳子一抖,绳头如长矛般射向小龙头,小龙头吃了一惊,后退数步,剑头一挑,去削绳头,却削了个空,那绳子一低,如长了眼睛一般,从地板上卷起一柄剑来,抛向空中,同花顺子伸手一操,握剑在手。
看起来,同花顺子的“绳技”非同寻常啊,莫非这绳技也是昆仑功夫?
其实不然,同花顺子从小给人赶过牛车马车,“鞭技”非同凡响,能一鞭打下一只疾飞的麻雀来,如今手握绳子,当作鞭子来耍,竟然也能耍得得心应手,连他自己都暗暗吃惊。
一剑在手,同花顺子扔了绳子,即刻心雄胆壮了,他几次冲向八仙桌,要救下师娘,却被小龙头与众保镖杀退了,同花顺子砍倒了一名保镖一名丫环,自己肩头也被小龙头削了一剑,肩头、胳膊已有两处口子,鲜血渗流,好在伤口不深,无关紧要,他已豁出去了,决不苟且偷生,若救不出师娘,大不了战死在画舫上,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威武悲壮,决不辱没了昆仑门徒的名头。
一会儿功夫,楼下又冲上来七八名保镖、水手,吆喝着加入战团,顺子不是呆子,当然明白,眼前之局,若凭自己的微末功夫,要想救下南不倒,简直连一点点希望都不会有,即便没有希望,也不能抛下师娘,管自逃生。
看来,自己的拼杀,只是苟延残喘,无异于拿鸡蛋去碰石头,即便自己真是鸡蛋,也要去砸这块石头,即便砸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同花顺子横下一条心,杀红了眼的模样,还真有些骇人,保镖、水手们干的是刀头舔血的活计,像这样不要命的家伙,又不是第一次遇见,手心里捏一把冷汗,攻守之间,就多了一份谨慎,千万别冤枉鬼叫,成了对方临死前的刀下之鬼,成了他的垫背人。因此之故,反倒延缓了同花顺子的死亡,若是众人一拥而上,也许,同花顺子早就倒在了乱刀之下了。
刚才,小龙头在南不倒的菠萝荔枝汁里下的迷药少了,南不倒扭动身子,缓缓睁开眼来,见自己被绑,穴道被点,浑身动弹不得,花楼里桌倒凳翻,酒菜狼籍,同花顺子在与小龙头等人拼命厮杀,一时间,还真有些糊涂了,她喝道:“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也许,是因军师夫人积威之故,也许,是因大名鼎鼎的手到病除南不倒之故,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花楼里的敌我双方,竟全都停止了打斗。
南不倒怒视小龙头,问:“是你给我下的迷药?”
小龙头道:“是。”
“点了我穴道,将我捆得像个粽子,也是你?”
“没错。”
“为什么?”
“柳三哥杀了我爷爷。”
“你会不会搞错哟?”
“飞鸽传书,父亲亲笔写的密件,不会错。”
“柳三哥为什么要杀老龙头?”
“想当帮主。”
“如今,柳三哥在哪儿?”
“在逃。”
“你想把我怎样?”
“送交父亲,听候处理。”说着,身子一晃,窜到南不倒身旁,将剑插在地板上,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刀,架在南不倒脖子上,道:“老实一点,别耍花招,只要你敢动一动,老子就一刀捅死你。”
小龙头生怕南不倒冲开穴道,挣脱绳索,那可了不得啦,凭她的功夫,恐怕今儿个,这一船的人,都会死在她的手里。
南不倒虽则鬓乱钗横,衣襟上沾着酒污,却依旧面如桃花,肤若凝脂,在与小龙头对答间,神态自若,不卑不亢,别有一番高贵美丽的风韵,此刻,她俏脸凝霜,蛾眉紧蹙,道:“别紧张,我不是柳三哥,没那么好的本事,迷药、点穴、捆绑齐上,我想动一下指头都不可能,只是有一句话要问你。”
“说。”
“柳三哥这个人聪明吗?”
“不叫聪明,叫‘奸’,贼**奸。”
南不倒微笑,道:“既然他奸,要谋杀老龙头,篡夺帮主之位,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要我离姓龙的人远一点,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小龙头道:“唔,……”
“为什么我与顺子对你都不存戒心,都成了你的阶下囚?”
“嗯,……”
“莫非我俩活得不耐烦了,找上门,送死来了?”
“这个……”
南不倒道:“还是柳三哥吃错了药?连老婆孩子徒弟都不要了?”
小龙头皱皱眉头,道:“嗯,……这叫,这叫百密一疏,人难免有出错的时候。”
南不倒道:“既如此,我就不说了,只是劝你多留一个心眼儿,免得中了贼人的奸计。凡事多留一个心眼儿,总不会有错吧。”
小龙头囔囔道:“唔,……现在,我的心很乱,你越说,我的心越乱,好了,南不倒,你劝顺子投降吧,只要他投降了,我答应不杀他。”
南不倒莞尔一笑,根本没将脖子上架着的剑尖刀在心上,她道:“顺子,你听清了没有?”
“师娘,听清了。不过,徒儿跟这种狗崽子已无话可说,徒儿这辈子,再也不信这狗崽子说的话了,刚才,还是大哥长,大哥短的套近乎,一转眼,就点穴道、下迷药、动刀子整人了,怎么下流肮脏怎么干,翻脸比翻书还快,跟江洋大盗是走的是一个路数。”
小龙头道:“听听,这就是同花顺子的腔调,气得老子,眼睛翻白,怒火中烧,不得不杀了他。”
说着,小龙头手一挥,道:“给老子上,斩了这小子,为小爷出一口恶气。”
众人亮着刀剑,作势上前。
南不倒厉声叱道:“慢,我有话要对顺子说。”
小龙头以为她要劝降同花顺子,便一摆手,道:“且慢。”众人止步。
南不倒问:“顺子,你救得了师娘么?”
顺子道:“救不了,也要救。”
南不倒凄然泪下,道:“那是死路一条,害得师娘也死路一条。”
小龙头笑道:“毕竟你师娘比你见多识广啊,要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同花顺子道:“呸,呸呸,老子不知道啥叫俊杰不俊杰,老子也不是啥好汉不好汉,老子就是好这一口,乐意吃眼前亏,越吃越开心,吃死了还省心,免得见了你们这帮狗崽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能把老子咋的!”
小龙头怒道:“你要做我的老子!”
“老子是你爹,还兼你这不肖子孙的十八代老祖宗呢,你才明白啊,真够笨的,哈哈哈,天下人都知道。”
小龙头气得手哆嗦,道:“好,好好,这会儿你骂得痛快,就凭你这句话,呆会儿放倒了你,小爷定要割了你的舌头,去喂狼狗。”
南不倒道:“顺子,不得无礼。”
同花顺子道:“是,师娘。”
南不倒道:“顺子,师娘的话你听吗?”
“听,说一句,听一句,说一万句,听一万句,没有二话,决不走样反悔。”
小龙头道:“笨蛋,师娘是要你放下屠刀,举手投降,明白吗?”
同花顺子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明白个吊。”
南不倒道:“好,有这句话就好,记住师娘的话:顺子,快跑,去找三哥,把我救出去。”
小龙头大怒,吼道:“并肩子上,斩了这臭小子,不要让他跑了。”
众人发一声喊,刀剑齐上,要争头功,同花顺子一个愣怔,方才明白过来,他退后一步,一式“无边风月”,剑影腾飞,化作万千白刃,叮叮当当,一阵急响,卸去众人刀剑。
师娘的话必须听,对啊,只有叫来了师父,才能救出师娘,自己硬拼,乃匹夫之勇,于事无补,不足为训。
这么一想,头脑里的一根筋,才转过弯来,于是,脚下一点,掠出花楼,来到船头,低头一看,见画舫下有只小划子经过,正准备纵身跳下,小龙头舍下南不倒,赶到头前,刷刷刷,给了他三剑,小龙头的功夫师从白鹤,那三剑全是武当看门招式,三剑连环,一气呵成,叫作“一剑头,二剑脚,三剑阎王到。”最是干净利落,削得同花顺子一时手忙脚乱,差一点儿削断了脚踝,好在一式“无所不能”,勉强将小龙头的三剑化解了,人却被逼得离船头远了,正准备再次冲向船边,众保镖、水手哗啦啦齐上,将他围在中间,你一刀,我一剑,织成一片刀剑之网,将他牢牢困在垓心,同花顺子脚踏昆仑狐步,左支右拙,疲于应付,一时险象环生,哪里还脱得了身,看得南不倒花容失色,泪如雨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同花顺子依稀记得,怀里还有一包石灰粉呢,这是他流浪时,遇到强敌时的救命稻草,如今,自己已是名师之徒,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打法,实在是件极塌台的事,传到江湖上去,脸往哪儿搁呀?不过,在这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为了逃生,顾不得了,若再迟疑片刻,也许,想用也用不成了,豁出去啦,老子逃生要紧,找师父,救师娘要紧,自己就是臭名昭著、脸面丢尽了,从此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也值。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只要对得住天地良心,对得住父母师长,亲朋师友,即便死了,也死得心安理得,光明磊落。至于,生前死后的浮名面子,银钱得失,皆可忽略不计。
一念及此,同花顺子会心暗笑,且打且退,退向上风头,对于掷石灰包,同花顺子是个老道儿。
他左手探入怀中,右手轻飘飘削出一剑,“无精打采”,那一剑看似寻常,其实,最是凶险,乃昆仑剑仙巴老祖的得意之作,剑影飘忽,难以捉摸,眨眼间,剑尖挑向小龙头心脉,小龙头未敢轻敌,知道昆仑剑法精深奥妙之极,在打斗间,早有提防,急退两步,堪堪逃过凶险一剑,众保镖齐上,截住同花顺子,还不容小龙头松过一口气来,同花顺子从怀中取出石灰包,猝然,左臂一扬,向小龙头等人掷去,保镖以为是暗器,忙用单刀挡搁,噗托一声,石灰包破裂,风向正好对着小龙头等人,一时,灰随风势,纷飞飘扬,迷住了小龙头与几句保镖、水手的眼睛,小龙头等人擦着眼,咳嗽着、叫囔着,挥舞着刀剑,向后退去,刀剑不长眼睛,难免伤了自己人,一时,喔哟喔哟之声四起,幸好,小龙头人多势众,未迷眼的保镖、水手急忙上前救主拦截,顿时,围住同花顺子铁桶也似的包围圈,口子大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同花顺子大喜,身子一晃,掠到船头,见画舫下泊着许多船儿,争看船头双方恶斗的白戏,心中大喜,飞身跃过船舷,落在一艘小划子上,划船的渔夫慌了神,连声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小人是个看热闹的,不干小人的事。”
同花顺子吼道:“快,把船划向岸边。”
渔夫忙扳桨划船,小划子贴着水皮,如箭似的向岸边飞驰,画舫上的保镖喝叱怒骂,纷纷投掷暗器:钢镖、飞刀、袖箭、金钱镖、铁蒺藜,一时暗器如雨,锐啸而至,却均被同花顺子挥舞长剑,拨落河中。
也有暗器误伤了看热闹的人,一时哭叫声四起。
将及岸,同花顺子飞身而起,掠上堤岸,消失在岸边的青纱帐里。
***
三哥撕开信封,抽出信纸,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知道自己着了道儿,他扫了一眼送信人,只见送信人从怀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捅向自己的腹部,三哥根本就动弹不了,即便拨动一下手指,都不可能,在知觉即将消失之际,他哑然失笑,世事真难逆料啊,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如此瘦弱的一个送信人手里,之后,他就没了知觉。
送信人的匕首刺出,在即将得手的瞬间,送信人嘴角露出一缕不可一世的讥笑,他笑天下人的无用,什么天下第一剑客,其实,根本就不堪一击;什么机智百变的柳三哥,其实,蠢得令人捧腹;什么千变万化柳三哥,老子让你变,怎么变都是变死!我等略施小计,柳三哥便成了刀下之鬼,哈哈。
匕首如电光石火般刺向柳三哥,从柳三哥的车座下,飞出一条黑影,又快又准,哇呜一声,咬住了送信人的手腕,送信人一声惨叫,手腕几乎被黑影咬断,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送信人另一只手,向黑影劈落,黑影口一松,已窜到地上,原来是一只黑猫,碧绿的双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嘴里呜咽,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似乎随时会发起第二波进攻。
野山猫二黑又一次救了三哥。
还没等送信人缓过神来,昆仑追风黑骏马,呜溜溜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前狂奔,马车如一阵风般,从送信人身旁擦过,还好他闪避得快,否则,被马车撞了,不死,也得残疾。
送信人回过头来看黑猫,只见黑猫朝他吼了一声,窜进路边的灌木丛中,没了踪影。
马车车座上载坐着昏睡过去的柳三哥,那车座是柳三哥精心打造的,人一旦睡着了,车座靠背便会向后倾斜,车座踏板也会自动升起,这时车座就成了一张单人床,人躺在上面舒适自如,车座盖会自动弹出一块墨绿色油布,遮挡日光或雨水,两侧扶手也会弹出一根横杆,将人的躯体固定在车座上,不会因疾奔,把人从车座上掀下来。
马车飞奔,绝尘而去。
马车后,尘头滚滚,喊杀连天,追杀三哥的龙家十余骑保镖,骑着快马,紧追不舍。
一会儿,马车越去越远,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已消失在远方,消失得几乎连车马扬起的尘埃都望不到了。
世上没有一匹马的奔跑,能快过黑骏马大黑了,世上更没有一匹马的脚程,能具有黑骏马大黑一般经久不歇的神奇耐力。
黑骏马大黑拉着马车,去哪儿了?
能逃出天罗地网吗?
难说,这江湖,本就充满了千奇百怪的变数。
201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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