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永失所爱
薛青鹊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唉,都怪我一时意气用事,才不幸坏了大事。”
众人面面相觑,都十分不解。
幼薇道:“莫不是就连您也无法治好?”
薛青鹊缓缓地道:“方才小徒辛夷说得不错。此毒至阴至狠,虽然已经服下了解药,但是七经八脉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寻常的医术和草药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原本若是我没有受伤,以混元真气为用,重塑经脉还是有可能治好的。可惜我一时意气,不愿为那伙贼人治伤,反遭他们所害,真元散佚殆尽,只怕如今想要重塑经脉是难上加难啊……”
众人莫不扼腕叹息,庾遥脸上却不见任何失望的神色,只是说道:“能否治好都不要紧,此番上山能够见到薛爷爷,将家父的死讯告知,又得知薛爷爷事隔多年还能认出惊梦掌法,家父九泉之下一定十分安慰。我妹妹幼薇天赋极佳,已尽得庾家武学的真传,也算后继有人。我所幸还能说话走路,能不能再使剑都没那么重要了。还有家父另一位挚友之子温苍,他也会惊梦掌法,此次就是他替早已不省人事的我,重击在何天翼那贼人的前胸处。”
薛青鹊微微吃惊,说道:“哦?竟然不是你打出的惊梦掌?”
庾遥道:“的确不是我。那时我早已中毒昏迷不醒,是温苍替我教训了何天翼他们。早在家父年轻之时,就已经与温伯伯交换了彼此家传和自创的一些武学。”
薛青鹊点点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这个孩子看上去如此年幼,竟然功力非凡。”
温苍还不满二十岁,还是少年,自然在已近百岁的青鹊老人面前当得起“年幼”这两个字。
薛青鹊接着说道:“我也是近些年来才收了几个弟子,他们资质都很好,人品也不错,日后都是可以信赖的医者。尤其是我那个最小的关门弟子辛夷,资质最佳,乃是我生平鲜见。她入门开蒙虽然最晚,如今医术却早已不在她的这些师兄之下。”
幼薇等人这才明白,为何南华会对辛夷那么严厉。
南华身为首席大弟子,自然是理应最受师父的重视,日后承继衣钵。
可是青鹊老人口口声声都是说辛夷资质最佳,大有传其衣钵于她之意。
南华岂会服气?
至于其他弟子,自然是事不关己。
庾遥说道:“今日在山间得见辛夷姑娘,的确是聪明灵秀,蕙质兰心。”
薛青鹊略一沉吟,对弟子们说道:“南华,你们几个先带着几位客人下去安置歇息,我有些话想要单独与庾家这两个孩子说说。”
南华垂首施礼道:“是,师父。”
说罢引着温苍等人出了薛青鹊的卧房。
庾遥道:“薛爷爷,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何必将他们都支开?”
薛青鹊面上隐隐有苦痛之感,缓缓地道:“这件事压在我心头许久了。从前,我身体还算健朗,倒是不着急,可如今却是江河日下,不得不提上日程。如今幸得你们兄妹来到山上,正好可以替我解除这个忧烦。”
幼薇道:“薛爷爷,您直说无妨,上天入地,我们都替您办到。”
薛青鹊点点头,声音颤抖着道:“不是什么上天入地的难事,只是一桩不大不小的家事。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南华他身为大弟子,对我偏宠辛夷十分不满。可是辛夷她悟性太高,我不得不将生平所学尽数传授给她,好使这些医术不至于失传,日后还能造福一方。”
幼薇道:“薛爷爷是不是让我们帮助辛夷姑娘日后继承您的衣钵,成为将来的蓬莱山中之主?”
薛青鹊摇摇头,说道:“不,辛夷毕竟年幼,不堪重任。我也不忍心让一个年轻姑娘美好的年华消磨在这些俗务里面……南华这孩子我也养了许多年了,我深知他的脾性。他为人最是沉稳干练,学医多年也最努力刻苦,与山下农家也交流顺畅,由他坐镇蓬莱山,我是再放心不过的了。我是要你们保护辛夷从这个漩涡里全身而退,她身怀绝顶医术,随处都可以安家落户,未必要拘束在这个山上一辈子。日后若是有值得托付的人家,你们便替我做主,将辛夷嫁了,让她终身有靠,不至于颠沛流离。”
庾遥道:“薛爷爷您放心,我们一定办到。”
幼薇不禁动容道:“您对待辛夷,果然与嫡亲的孙女一样,难怪南华心中不平呢。”
薛青鹊脸上数不清的深深浅浅的皱纹沟壑线条突然柔和起来,微笑道:“你这孩子眼光可真厉害。不过你猜错了一点,辛夷不是我嫡亲的孙女,但是却比我嫡亲的孙女对我还要重要。她的祖上是我一位故人。我年轻的时候为了求仙修道,所以不近女色,伤了一位姑娘的心,直到年纪渐渐大了才顿悟出此间的真谛。人生短短不过百年,仙缘飘渺,道法无伦,枉我苦苦追索一生,却还是不能得道成仙,还白白地葬送了尘世凡俗的幸福,实在是悔之晚矣!”
庾遥和幼薇对望一眼,心中都是无限怅惘。
原来青鹊老人一心求仙问道,怪不得他座下四位大弟子的名字都是以道家经典的经书命名。
薛青鹊继续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是我几十年来唯一一次下山,就是为了找到当年那个姑娘的下落。可惜她所在的村落已经被洪水吞没,只剩下一个女婴。是她母亲拼死将她放在高处的竹篮子里,才得以生还。我一看她的脸,便知道她一定是那个姑娘的后代。她的眉眼像极了我印象中的样子。”
薛青鹊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眼神中隐隐有光芒流露。
辛夷其实未必是青鹊老人故人的后代,只是他思念过甚,只能以此作为寄托。
庾遥道:“于是您就将她带回了蓬莱山,细心教养。”
薛青鹊点点头,说道:“我年少时就喜欢采撷草药,便是有一次采撷辛夷入药时认识了那位姑娘。那时候,漫山遍野开满木兰花。佳人在花丛中对我微笑……好像融合了整个春天的明媚鲜艳。”
庾遥和幼薇听着,仿佛也看到了年少时的薛青鹊与心爱的姑娘徜徉漫步在木兰花海,微风拂过,木兰花瓣沾染了他们一头一身。
两个年少的灵魂也越来越紧密,以至于后来分别之时才会有莫大的苦痛将他们的一生都尽数吞没。
“巧的是,当时包裹着她的小被子上秀秀气气地绣了一个辛字,所以我把那个女婴取名辛夷。盛放为花时称为木兰,采撷入药时便称为辛夷。我对她原本也是含了大指望的。所幸她也的确没有辜负我的指望,样样都比别人学得更快更好。我于是也终于下定决心,收她为我关门弟子,将平生所学尽数传授给她。”
薛青鹊哀婉动人的语气中还隐含着希望。
辛夷就是他毕生的希望吧。
对于爱的希望和对于医术传世的希望在这个女孩子身上合二为一了。
因此在他心里,辛夷必然是像他眼珠子一样珍贵的人。
幼薇道:“薛爷爷,您放心。辛夷妹妹聪慧伶俐,眉眼带笑,实在是招人喜欢,今后我会好生照顾她的。”
薛青鹊握住庾遥和幼薇的手,声音还是不自主地发颤:“那就拜托你们了啊!”
庾遥也劝慰道:“您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们兄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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