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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夫子


  宁琛看着自家幼妹,口中道:“是阿婴自己了断了呢,还是大哥哥我帮你呢?”

  后面宁翊寰筷子落在了地上,屋中烧了炭,暖如三月阳春,她牙齿却是“咯咯”作起响来。

  宁翊宸脸色不大变化,道:“如今你的罪状上可是又多了一条了,逼死幼妹。”

  她定定看着宁琛的眼睛,瞳仁是少女特有的清亮,道:“你可打算用那伦理道义,三从四德来逼死我?说我失节,可真真是个笑话,你自己弑父杀弟,逼死嫡母,如今又要勒死我,究竟是谁‘失节’?你口中的仁义道德,怕都是些假话罢。”她嗤笑一声,“好一个存天理灭人欲,齐威侯你还当真是个儒学典范。”

  宁琛冷笑道:“说那么多做什么?你只需接了那白绫子,这世间苦难你便皆可不见了。”

  宁翊宸仄斜着眼睛:“你打算让我自己了断自己,你觉得可能吗?”

  宁琛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伸手抓了那白绫子,朝着对面的宁翊宸而去,叮叮咚咚落了一地的碗碟,满地碎瓷,宁翊宸猛地朝后退去,带翻了椅子,满地狼藉,整屋的丫鬟垂首静立,无人动作。

  宁翊寰疯了一般上前去抓住宁琛的衣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新留的指甲折断在了衣袍中,手上渗出血来,宁琛一挥手搡开宁翊寰,顺带着给了她一脚。

  宁翊寰挣扎着半天没爬起来

  虽说宁琛是个书生,却到底是男子,没多一会儿便捉住了满屋乱窜想要跑出去的宁翊宸,眨眼之间,白绫子已是勒上了宁翊宸的脖子。

  宁翊宸拼命挣扎,却仍是感到窒息,溺水一般,抓不住一根稻草,颈上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已是上不来几口气了。

  竟是要死在这时里吗?到底不甘心啊。

  “侯爷!首辅盛大人来了!”知了的声音。

  “他来做什么,我这会子不方便见他。”宁琛手下并不停,“先让他候一会,等我…再见他。”

  知了突然惊呼:“侯爷!盛大人已经进来了!”宁琛一惊,手下陡然一松,宁翊宸跌坐在地上,咳嗽不止,却仍想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宁翊寰哭的哼哼唧唧,爬过去抱住她。

  只见盛淮安越过一地狼藉,朝着宁琛三人走过来,冷声道:“齐威侯就是这么待客的?”

  宁翊宸眼泪在眼眶中晃了晃,又憋了回去,唤道:“夫子。”

  盛淮安温言道:“阿婴。”

  旋即转过脸去,对着宁琛道:“老夫原本只是奉旨前来巡视宣平,没想到一进宣平就听说兵马司教人给炸了,老夫火急火燎的赶来,说是要助侯爷一臂之力呢,不曾想……”盛淮安眼睛一瞥,“撞上了侯爷的家务事。”

  宁琛不语,盛淮安便接着道:“绥远若是在天有灵瞧着你这等不肖儿孙,怕是要再气死一回。”

  宁琛道:“年节说这种话不大好罢。”

  盛淮安回他:“侯爷年节时做这种事就好了?”宁琛只道:“宁琛自己的妹妹宁琛自己管教,不劳烦盛大人了。”

  盛淮安笑笑,却不接他的话,只向宁翊宸道:“明日是阿婴十二岁生辰,夫子公事繁忙,不便给阿婴庆贺,但夫子却还是带了礼来送你。”送怀中取出个盒子,递到宁翊宸手上。

  宁翊宸忙谢道:“谢过夫子。”

  盛淮安又笑道:“你哥哥怕你再寻不上亲事,怕是多虑了。”他看向宁琛,“老夫来宣平是还有一事——替我家二郎求个亲。”

  盛淮安顿了顿:“要娶阿婴。”

  宁家兄妹齐齐一愣,盛淮安接着道:“侯爷你看可好?”

  宁琛脸色发青:“再好不过。”

  宁翊宸心下思索,想了半天,早就不记得那盛二郎生的个甚么模样了。宁翊寰满面泪痕,搞不清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盛淮安道:“眼下看侯爷家里也不便待客,不如等侯爷收拾妥当了老夫再与侯爷一叙。”又看向宁翊宸:“老夫说来也是你家大姑娘之师,今后还要做大姑娘的公爹,老夫就先去关心阿婴的身子了。”

  转眼又看向宁翊寰:“二姑娘也来罢。”

  听水榭中,宁翊宸歇在榻上,捧着描金甜白瓷喝了一整碗药,缓下一口气来说话:“夫子今日来,阿婴无法招待周全,望夫子见谅。”

  盛淮安笑笑:“你这儿滇红到是不错,宣平这天寒地北的,难为你有心了。”

  宁翊宸笑道:“如今夫子对阿婴可不只是师恩了,可还有救命的恩情呢。”

  盛淮安也笑道:“总不能看着你大哥将你勒杀了罢?如今你又定了亲事,他怕是短期内动不了你了,况且,同盛家结亲,对他仕途也是有帮助。”

  宁翊宸轻轻咬了咬下唇,唤道:“夫子。”

  “嗯?”

  宁翊宸似有为难:“阿婴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嫁策甫。”想了半天,那盛家二郎大约是唤作策甫的。

  盛淮安不禁要笑,逗她道:“你个姑娘家,到是还敢置喙自己的亲事了。”

  宁翊宸抬眼看他:“阿婴若是寻常姑娘家,夫子怕也不会收阿婴为徒了罢。”

  盛淮安思索一阵:“宣平现下这般情况,嫁回京里去不好么?”

  宁翊宸笑笑:“阿婴定然是自有打算的,如今刀尖上跳舞,怕今后连累了夫子。”

  盛淮安只道:“如今给你定亲不过是个权宜之计,若阿婴实在不愿,到时你寻个由头,将亲事退了便是。只不过……”他一顿,“刀尖上跳舞,你在作甚么?”

  宁翊宸苦笑着叹了口气:“左不过是些要遭天谴的事。”

  那盛淮安最是忠君爱国,听闻脸色白了白:“伤天害理之事可做不得?!”

  宁翊宸心下叹息,如今这般,到底怎样才算伤天害理,早已说不清了罢,她不答那话,只问:“夫子何时致仕?”

  盛淮安道:“你夫子我还没多老,还能多干几年活儿。”

  宁翊宸蹙着眉尖:“到底…到底还是早些致仕的好……”

  待送走了盛淮安,宁翊宸半倚在榻上,眼中竟是泛了水光,她唤:“四郎……”

  好端端的,怎是忽的想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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