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诡异
认得他?哪个他?几个兴盛和的人愣了一愣,本能的开始抬头环顾四周。
这侧殿里除了那个说话的“血人”之外,只有几个禁军护卫并先前开口说话的乔大人本人了。
这位乔大人说的是谁,认得哪个?
眼见那三个兴盛和的跟傻子一般摇头晃脑的,有看不下去的禁军护卫忍不住道:“看什么呢?不是在这里吗?”
看什么?这不是在看人吗?也不知道乔大人在说的是谁?这里头的人他们今日也都是第一次见,会认得谁?
呵斥过了还在摇头晃脑?方才出声的禁军护卫也是个脾气急的,见状当即上前一步,顺手抬起“血人”手里那个脑袋,道:“这不是在这里呢嘛!”
一阵尖叫响彻云霄。
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的禁军护卫一时被震的惊在了原地,待到回过神来,忙惊呼道:“快把门关了……”
正在上门栓的乔苒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落上了手里的门栓。
这般一言不合提头上前的举动换谁不叫?所以,一见那急性子的禁军护卫上前,她想也不想便转头往门边去了。
事实证明她预判的没有错,方才那声震得人“耳膜”都快扛不住的尖叫若不是她门关的早,早引来人的围观了。
尖叫声被留在了殿内,禁军护卫揉着刺痛的耳膜,上前一把捂住了那三个还在尖叫的兴盛和主事同两个老工匠的嘴,呵斥道:“叫什么叫,还不快来认人!”
被捂住嘴叫不出声被迫冷静下来的兴盛和三人惊恐的看向那个禁军护卫,虽然此时勉强安静下来,却根本不敢再去看那只头颅。
先前当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还在四处找人之时却冷不防与这一张提在手里的脸一个对视,那样的场景当真是叫人毕生难忘,哪还敢再转头去看?
一想至此,三人浑身便是一颤。
“发什么愣?”禁军护卫却在此时再次催促了起来,推了他三人一把,道,“还不快过来认人?“
这一把推的三人痛的龇牙咧嘴,再不去看,这几个手上没轻没重的再来一下说不准要折了几根骨头回去了。
是以,这般一想,几人没有再磨蹭,纷纷转头看了过去。
大抵是想让他们看的更清楚一些,先前同禁军护卫周旋的工夫间,那边的女孩子已经拿帕子将那只被禁军护卫提在手里的脑袋擦了一番了,是以,此时看过去,倒是能勉强辨认出那张脸的真实面目了。
撇去被烧焦的脸颊周侧,这张脸的主人生前应当年纪不小了,满面皱纹的样子看起来有七十来岁的样子,那卷曲的头发不知是被焰火烫卷的还是原本就是卷的,整个人在脑袋边炸开。
不过,不同于曾经在葬礼上见过的那些安详故去的面容,这张脸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瞳孔漆黑,一双眼似是惊恐又似是平静的看着他们。
一个对视间,三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禁军护卫上前拦住了他三人的退路,发出了一声冷哼。
其中一个老工匠吓的脸色惨白,惊道:“死……死人眼睛不都是闭着的吗?”
那个原本沾了满身的血的“血人”护卫此时已经走到打了水的铜盆边洗过脸了,洗去脸上血污的护卫看起来也不如先时那般诡异了。
此时,听那老工匠说出的话,护卫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哂:“谁告诉你都是闭着眼睛的?岂不闻一句话叫死不瞑目吗?”
这个词一出,叫兴盛和的三人再次颤了颤。
看这三人抖如筛糠的模样,尤其其中一个人两眼已经开始上翻了,乔苒唯恐将他吓昏过去,到时候将人弄醒还要一番功夫,是以忙长话短说的开口问了出来:“认得他吗?”
兴盛和的三人齐齐摇了摇头。
“不认得的话这人的尸体怎会被封存在烟花中?”有禁军护卫不满道。
对他们三人的这个回答,他们明显是不满意的。
“你们先前不是说这是你们亲手做的吗?”禁军护卫说着,目光落到了那两个老工匠的身上,道,“所以是你们杀了这人,把他弄到里头,然后准备待到国之祭祀大典上点燃烟花引发轰乱吗?”
若不是乔大人发现情形不对,将东西运去了寒鸦殿,想想到时候人头升空的景象,就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兴盛和的长了几个脑袋够砍的?
两个老工匠被问的脸色一白,闻言连忙摇头否认道:“不,不是,我们怎会做这种事?是不想活了不成?”
“那这人怎么会在里头?”那个低头嫌弃的嗅着自己身上血腥味的禁军护卫拧着眉头喝骂道,“还她娘的叫老子沾了一身的血?”
两人摇头道:“不……不知。”
“你们弄的烟花你们不知,难道我们这些根本没有碰烟花的便知道了不成?”禁军护卫喝斥着,看了眼一旁的女孩子,见她没有出声,忍不住挺了挺腰背,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道,“难道除了你们,还有旁人碰过这烟花?”
瞧瞧这三人现在发抖的样子,真是……啧啧啧。要知道,先前这三人的姿态拿捏的别提有多高了,还再三保证烟花不会有问题,结果怎么样?脸都打肿了!
一想到这里,禁军护卫便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后再次偷偷瞟了眼一旁的女孩子。这位乔大人方才可是大大的将他夸赞了一番的,说他胆大勇猛,是个可塑之才。他可是也看过那本写大理寺乔大人的话本子的,所以早对大理寺那些惩恶扬善抓坏人的案子向往已久了。这禁军做了那么多年,早腻味了,说不准今日他英勇睿智的表现给乔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改明儿就能调到大理寺乔大人手上当差了呢!
正这般想着,见女孩子朝他笑了笑,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道:“不错,你们仔细想想,除了你们之外,可还有别人有机会碰到这烟花?”
女孩子的话无疑给了他莫大的信心,禁军护卫忍不住挺了挺腰背,觉得自己离到大理寺当差,被写到话本子里更进一步了。
果然还是圣人说得好:“机会这种事是要自己争取的。”至于是哪个圣人说的,这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兴盛和的三人闻言皆面面相觑了一番,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之后,其中一个老工匠忽道:“要将烟花封的叫你我看不出破绽来,可是不但要费上一番功夫还要无比熟悉烟花封存的人做的了。”
另一个老工匠经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一变:“难道是老郑……”
“什么老郑?”积极出声询问的禁军护卫连忙追问。
问了大半天,这三个傻的只顾着惊吓、尖叫和害怕了,也没说出几个有用的消息,此时好不容易说出个老郑,可不能叫他们蒙混过去了。
兴盛和的三人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番,最后,还是那主事默了默,开口道:“老郑是我们兴盛和管库房的老人,在我兴盛和呆了快三十年了。我兴盛和为宫里做烟花也不是头一回了,可以往那么些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
“以往那么些年是以往,今年是今年,人是会变的,这没什么奇怪的。”乔苒开口打断了那主事的话,若有所思,“若当真如你所说,一个在兴盛和呆了三十年的老人,便是资质一般,用三十年也足以学会封存烟花了。”
毕竟封存烟花这等事不比造烟花这等需要天赋的活计,封存这种事用三十年足以模仿的分辨不出差别来了。
兴盛和三人没有出声反驳。
“至于是不是他,请那位老郑过来一问便知。”乔苒说着,转头吩咐身旁的禁军护卫,请他去请陛下身边的女官过来。
现在,找到了这个嫌疑重大的老郑之后,还是要问一问这个老郑是什么人的。
老郑是什么人啊?年岁四十上下的主事先是一怔,而后本能的摇了摇头,道:“我还未接任主事的位置时,那个老郑就在了,只知道是兴盛和可靠的老人了,其余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兴盛和的主事因为太过“年轻”不大清楚这个老郑,倒是两个兴盛和“年纪稍长”的老工匠要稍稍清楚一些的。
“这个老郑啊,”其中一个老工匠怔忪了一刻,半阖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回忆了起来,“我倒是知晓一些。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兴盛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匠而已……”
“有一年冬天,雪下的极大。兴盛和当时的主事是个心善的,早上一开门,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外乡人蜷缩着窝在门口已经冻僵了。主事吓了一跳,眼见人还活着,忙让人将他搬了进去,还帮忙请了大夫,一番救治之后,这已经冻僵的外乡人这才醒了过来,只是本就受伤的一条腿因冻伤也彻底废了,也做不了什么别的重活了。后来,据这老郑自己说是家乡闹饥荒一路来到京城闯荡的,结果在半道上被山匪劫了浑身的家当,还折了一条腿。”
“主事见他可怜,恰逢缺个管库房的,便收留了他,。老郑也不是什么不懂分寸的,坚持三十多年不要工钱,而且这三十多年来库房几乎没有出过什么事,是以兴盛和上下也都是极信赖他的。”老工匠说着,即便觉得老郑嫌疑不小,从措辞间也没有半点指责的意思,显然是疑惑多于肯定,私心里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老郑做的。
整个故事里,主事心善,但三十多年分文工钱不取的老郑同样是个知恩图报的。
说罢这些往事,兴盛和三人皆露出了几分感慨之色。
正在感慨之间,却有人不合时宜的出声打断了他三人的唏嘘:“兴盛和的烟花生意想必不止整个长安城,就连整个大楚都是排的上名号的存在吧!”
毕竟能在陛下这里露脸的,而且又在国之祭祀大典上选用那么多年,兴盛和的手艺必然是过硬的。
“这是自然。”提到兴盛和的生意,主事声音也不由扬高了几分,多了几分底气。
开口问话的女孩子只“恩”了一声,又道:“如此大的生意,那么想必你兴盛和的库房必然不小,是也不是?”
“自是如此。”主事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我兴盛和库房里最多时可是要堆放来自全大楚各大城池六成以上的烟花的,这库房若是小了,又怎堆放的下?”
听他这般说来,女孩子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忽道:“那这老郑可不是普通人,管理那么大的库房出入,三十多年而未出过什么岔子,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所以,他的算科应当很好吧!”
算科在国子监诸多学科中算是冷门,有时候堂堂国子监甚至一年招到的算学院学生都不到十个,可见其稀少。因为除却朝廷某几个部门为数不多的一些职位之外,多数用到算科的地方就是各府或者各大生意铺子的账房管事了。
这比起国子监其他学科,委实不算什么“有用”的,在民间,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少的。因不被“重视”,学习算科的自然极少,精通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账房老管事,要做到一个人管兴盛和那么大的生意三十年不出岔子,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偏偏这个老郑做到了。
一个普通百姓有这么厉害算数功底或许可能是天赋使然,可这样的“天赋使然”同今日之事扯上关系,未免也有些太不寻常了。
这并不是难以想通的事,是以女孩子这话一出,不过半晌,侧殿中几乎是人人色变。
毕竟算科需要的是脑子和手,老郑的腿脚不便并不会影响一个算科高手得到重用。
三十年。一个如此厉害的算科高手在兴盛和管了三十年的库房,而没要一点工钱,这本身便有些不合常理。
“这老郑……”主事喃喃着,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而后看向面色平静的女孩子,道,“真有问题吗?”
“不知道。”女孩子摇了摇头,而后复又低头看向那具藏在烟花桩中的尸体,道,“还有,这个人你们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被她再次提及一开始吓坏众人的头颅,众人便复又低头看了过去:他面容上的情绪狰狞,那双眼睛却看起来有些平静而又诡异。
狰狞而平静,这本身便是极其矛盾的一对存在。
“他……好似是个瞎子。“女孩子与那双平静而诡异的眼睛对视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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