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没想到今天虽然是晴天,风却有点大,地上的砂石被卷得翻飞起来,钻进她一尘不染的小白鞋里。
还有最后一个行李箱,不太重,方珞宁可以自己提上去,走了两步却觉得脚底被砂石硌得十分难受,想把鞋子清理一下再走。结果刚用右脚踩着左角鞋跟脱下来,准备蹲下去的时候,发现裙摆凉凉,又懊恼地站直身子,下意识地用胳膊压了压裙摆。
阮漓已经先上楼了,没人可以帮她,方珞宁叹了口气,正打算忍着先上去再说,单薄的肩膀上忽然一重,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
那东西携着一阵熟悉的淡香钻进鼻子,她侧头一看,是一件男式西装外套。外套有点长,将她裙摆压住一半,灰色的外套下面,只剩一层黄色的裙子边缘在风里小幅度地翻飞。
她惊讶地抬了抬眸,却见来人已经从身后走到身前,并没有与她目光相撞,兀自蹲了下去。
一只手隔着袜子轻轻握住她脚踝,另一只手拿起她的小白鞋,在花坛边缘磕了几下,将里面的砂石全部抖落出来。然后再帮她穿上。
方珞宁咬着牙把脚缩回来,脚趾在鞋子里紧紧地蜷着,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低眸垂首轻轻道:“谢谢。”
“不用。”男人视线落在她头顶,又似乎没有,嗓音也夹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情绪,让人分辨不清,心中像有一只小爪子毫无方向感地横冲直撞,总也挠不到正确的位置。
但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总得说点什么。
说完谢谢,她又脸色淡定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路过。”他同样淡淡地答。
方珞宁感觉到头顶发热,眼眸垂得更低:“那我先……”
话音未落,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
“老板。”是物流公司的一位大叔,边叫着边走过来,站到沈司澜面前。
这声老板自然叫的不会是方珞宁,对方也没在看着她。
那大叔正一脸恭敬地望着她对面的男人。
方珞宁看了看大叔,又看向沈司澜,没忍住唇角弯了一下:“路过?”
拆穿他的谎言,莫名让她心中的局促缓解少许。
“嗯。”他嗓音半真半假地,桃花眼微眯,目光终于直勾勾落在她眼底,“听说有员工在这边,顺路看看。”
大叔脑子大概有点直,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继续说道:“老板,按您的吩咐,东西已经全部搬上去了,还有别的需要吗?”
方珞宁把头低下去,憋住笑。
“没有,你走吧。”谎言进一步被戳穿,沈司澜却淡定得好像事不关己,只是抬手摩挲着衬衫袖扣亮晶晶的棱角。然后他稍一抬眸,看向女孩低垂的睫毛:“朋友叫我来帮个忙。”
方珞宁低着头,“哦”了一声。
“你别多想。”他淡淡地补充了句,“我事先也不知道是你。”
方珞宁唇角撇了撇:“没多想。”
“那就好。”他狭长的眸似乎被阳光刺痛,微眯着转开,侧头看向对面,毫无意识地落在绿化带边缘的路灯灯座上。
总觉得还有什么话要说,又脑子空空。
就在这时,李叔突然从车里探出个脑袋,叫他:“澜少,开发区那边问你什么时候到。”
男人微抿的薄唇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朝李叔点了下头:“走。”
说完便转身,长腿阔步,很快进了对面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车门“嘭”一声关上,方珞宁目光下意识追着那辆车,直到它消失在路口。
搬家的货车也已经离开,方珞宁正打算上楼,一转身,撞上阮漓呆怔里夹着惊愕的目光。
估计刚才的过程也被她看到了,方珞宁叹了一声,走过去拍拍她肩:“发什么呆呢?上楼吧。”
阮漓懵懵地被她拉进楼里,脚步有点踉跄,眼睛还不停地往回看:“我刚才没看错吧?沈司澜?”
“嗯。”方珞宁脸色平静地走进电梯,摁下楼层。
阮漓指了指她身上的西服外套:“你俩什么情况啊?”
方珞宁眼皮一颤,随即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搭在臂弯里:“没什么情况,一点小意外。”
阮漓:“你确定是意外,不是旧情复燃的前兆?”
方珞宁瞪了她一眼。
阮漓立马闭嘴,噤若寒蝉地缩在电梯角落。
但阮漓想来想去,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求生欲,刚进家门又问她:“你跟沈司澜真的不会再续前缘了吗?我怎么觉得他可能对你还——”
“不会的。”方珞宁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些箱子都摆在客厅里,她现在还不想收拾,于是先去茶水台给阮漓倒水喝。话说出口的时候,她盯着饮水机流泻下来的透明水柱,莫名觉得眼睛有点酸,于是撇开眼不再看。
为了庆祝乔迁,阮漓请方珞宁在西餐厅吃了晚饭,还带她去酒吧蹦迪。
方珞宁平时不喜欢这种嘈杂的地方,今天却玩得很嗨,仿佛是一种发泄,要把内心里积压的负能量都用这种疯狂的行为释放出来。
不少男士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有上前来搭讪的,却都被阮漓挡开了。
两个人玩累了在吧台前喝酒。
方珞宁想起刚才某人护花使者般的举动,不禁失笑:“不是想让我谈恋爱吗?你这么严防死守的我怎么谈?”
“谈恋爱也不找这些人啊。”阮漓扯了扯唇,鄙夷的目光瞥向一个朝她们抛媚眼的男人,“我跟你说,有钱有能力,在家族也有话语权的,就沈司澜那种,几乎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他们应酬都是谈生意,这地儿这么吵怎么谈生意?要去也是vip包厢啊。”
“是吗?”方珞宁目光闪了闪,被酒吧绚丽的彩色灯光掩盖住。
阮漓点点头:“是呀,这些都不靠谱,你看都别看。”
方珞宁笑了一下:“嗯。”
她知道的。
以前有人对她说过,在他们这个圈子,越靠近权利的中心,就越是利益至上。这种毫无意义的纵情享乐,显然已经彻底从二十八岁的沈司澜生命里消失了。
包括那些声色犬马,温情脉脉的所有的过去,他也全都忘了吧。
然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商业联姻,享受属于他的奢豪富足的下半辈子。
而那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从小泡在这种场子里,方珞宁酒量还不错,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只喝几杯就有点微醺了。
阮漓去上厕所的时候,酒保问她还要不要,她又续了一杯。
刚要拿手机看一眼时间,耳朵旁突然响起一道尖锐嗓音:“哟,这谁呀?我没看错吧?”
即便在嘈杂的酒吧里,她还是轻易分辨出这道令她厌恶的音色,略带烦躁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一字肩T恤和碎花短裙,浓妆艳抹的女人被好几个女人簇拥着走过来,头发是波浪卷,光溜溜的小腿下踩着一双露脚趾的恨天高。
连雪白的脚趾都翘着,遮掩不住从头到脚的优越感和傲气。
“方珞宁。”钟紫珊抬起手,染红的指甲挑起波浪卷发,风情万种地笑了笑,“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方珞宁乜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这位大小姐和她不对付也有二十多年了,方家破产,这帮二代里带头欢呼雀跃的肯定是钟紫珊。
就连这会儿跟在她旁边的那些女人们,有几个曾经也是和方珞宁称姐道妹,“亲密无间”过的。如今墙倒众人推,转头就巴结上了钟紫珊。
“是啊,你们家都这样了,你好端端的躲在国外就是,回来干嘛?”钟紫珊旁边的女人捂嘴笑道。
有人紧接着搭话:“当然是自己没钱了,回来钓凯子喽。”
“有道理。以前追她的人那么多,随便找一个都能当饭票。”
“唉,长得漂亮就是好呢。”
“不过话说回来,方小姐怎么还是一个人喝酒?”钟紫珊一脸看好戏的神色,“没找到合适的吗?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珊姐,刚才和你搭讪那男的就不错啊,老是老了点,不过好像挺有钱。”
“配她简直绰绰有余了。”
钟紫珊笑了笑:“那哪儿成啊,我们方大小姐怎么着也是花容月貌,配老男人不合适。”
方珞宁听着她们演相声似的一句接一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玻璃酒杯,脸色始终很平静。
“要不这样吧。”钟紫珊轻笑一声,“我小姨给我介绍了个花心二世祖,推不掉,你帮我去一趟。”
旁边很快有人问:“是那个陆家小少爷吗?”
“是啊,长得挺帅,但不是我的菜。”钟紫珊抬眸看向方珞宁,“给你一万块,怎么样?”
方珞宁扯了扯唇,眸子里氤氲着微醺的雾气,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开手机屏幕,懒懒地递过去。
钟紫珊一愣:“干嘛?”
方珞宁拎着酒杯,凤眸一挑,目光缓缓朝手机屏幕落下,夹着点醉腔慢条斯理地说:“转钱啊。”
钟紫珊眼皮跳了跳。
“你的人品我太了解了。”方珞宁嗓音懒洋洋的,眼神却一本正经,“不先给钱,万一你赖账跑路了我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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