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大旗
孔营长臊得脸通红, 又不甘心被一个女人堵回去,“说话这么难听,你早上吃的什么?”
杜春分的呼吸停顿一下, 握紧拳头, 忍住, 忍住, 部队不能打架。
“我早上还没吃。听你这话的意思吃过了。只是没赶上热乎的, 所以不高兴, 满嘴喷粪?”
廖云口中的牙膏喷出来。
江凤仪也准备刷牙。听到外面热闹, 拿着搪瓷缸和牙刷出来, 结果看到儿子一副没见识的模样,“回院里刷去。”转向孔营长,“你那话确实有挑拨的嫌疑。人家小杜没告诉邵营长,邵营长都没意见, 你操哪门子心啊。”
孔营长的嘴巴动了动,看到廖政委也拿着牙刷和搪瓷缸子出来,立马把话咽回去, “我是觉得这事确实不小。”
杜春分冷笑,眼皮子浅的东西:“就是天大的事我也没必要一五一十地告诉邵耀宗。”
邵耀宗心里不这么认为, 他们是夫妻,应该坦诚相待。然而他更不喜欢孔营长的说辞,明明他没问,说得好像杜春分故意隐瞒一样。
话又说回来, 学校食堂那点事, 杜春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她没提, 可能觉得事小, 还有可能跟他一样被回信搅忘了。
邵耀宗直接问孔营长:“找我究竟什么事?不说我回屋了。”说着作势走人。
孔营长立即说:“我担心吃饭的学生多, 小杜忙不过来,打算让月娥过去帮一把。没想到她说话这么难听。不识好人心。”
邵耀宗张了张口,这,他——说的这是什么玩意。
江凤仪转向廖政委,你们男人不要脸起来,可真没女人啥事。
廖政委摇头,没有“你们”,只有他。
杜春分双手抱臂:“我就不识好人心。咋了?去赵政委和师长那儿告我去啊。”
孔营长噎的张口结舌——她怎么能这么光棍??
杜春分:“不敢就别叽叽歪歪的让我看不起你。食堂有我没她,有她陈月娥没我。军区司令来了我也是这话。”
孔营长淡定的神色终于消失。
柿子挑软的捏。
孔营长找邵耀宗,“邵营长——”
杜春分打断他的话,“跟邵耀宗没关系,少扯他。”
孔营长不禁问:“你们不是两口子,不是一家的?”
杜春分反问:“现在说家事还是工作?工作上别说两口子,父子亲兄弟,也得丁是丁卯是卯。公私不能混为一谈。你孔营长是个军人,国家干部,这么简单的道理就不用我教了吧。”
孔营长张口结舌,“你,你这是——这是强词夺理!”
夺你奶奶个嘴!
然而这话不能骂出来,否则她就落了下乘。
“你有理还让邵营长管管他女人我?”说着就来气,恨不得抓过他打一顿。她杜春分向来能动手绝不动嘴。自打来到这儿,说的话他奶奶的一天比一天多,“孔营长,现在是新社会,你那些老封建该扔了。主席同志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看看主席语录。多看看报纸上总理同志是怎么支持他爱人工作。你不学主席总理,居然还撺掇邵耀宗捆住我的手脚。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上军区告你去。”
孔营长惊得半张着嘴。
廖政委和江凤仪互相看了看,这个小杜可真会拉大旗扯虎皮。
邵耀宗心里舒坦了,原来杜春分挤兑他的时候一直收着。
杜春分不耐烦地问:“还有啥要说的吗?”
廖政委心说,主席和总理都被你搬出来,谁还敢说什么。
“小孔,去食堂工作这事,你不该找小杜。”
江凤仪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得找校长和池主任。”
这事还用她提醒啊。
在学校吃饭的学生可不止江凤仪、刘翠华、李慕珍和周秀芹这几家。还有几家跟陈月娥无冤无仇,跟杜春分也没啥交情的。
陈月娥就问那几家食堂饭菜咋样。本指望人家抱怨,结果听到人家显摆,俩孩子打一碗菜,一个孩子一个月也就三四块钱。
食堂清汤免费,俩孩子要一碗鱼丸,就可以再续两碗三碗,乃至四碗。汤虽说是清汤,其实没有一次是清水。不是鱼汤,就是脊骨,再不济也是棒骨熬上半天。很有营养。他们家孩子都胖了。
陈月娥算一笔账,一个月工资按二十五块钱算,刨去她家仨孩子吃的,还能剩一半。
算完之后陈月娥想到食堂招工前可是说一个孩子一个月至少五块钱。
陈月娥怀疑杜春分故意的。
告诉她这些事的人不这样认为,一来招工的时候杜春分没掺和。周秀芹能进去就说明这点。开学前杜春分不知道周秀芹是黑是白。二来谁也没想到俩孩子打一碗菜。
跟杜春分无关,陈月娥心里也不舒坦,好像被人摆一道。
仔细回想,当初跳的最高的是姜玲的婆婆。姜玲又不去上班,她婆婆没必要瞎掺和。
可就算这样,陈月娥还是不想去。
春节前后那几天,邵家天天院里飘香,陈月娥眼红。她一直盯着杜春分,杜春分没从食堂拿过东西,还把自家磨盘搬去食堂。她也找人打听过,食堂里的米面油吃的干干净净。所以她家能吃那么好,肯定是因为她有工资,过年还有补贴。
杜春分交给池主任的那笔钱她没数,池主任仔细数一遍。她最后两天那么豪气,吃的学生非常满意,学生家长没少向他反映——小杜这个厨师真不错。居然还赚了不少钱。池主任与有荣焉,走路带风。
后勤准备过年补贴,属于杜春分那份就很丰厚。不过不是实物,而是各种票。让邵耀宗带回去的。
杜春分又不是多嘴的人,连蔡家和廖家也没说。陈月娥上哪儿知道去。
陈月娥不知道就往多了猜,越猜越不甘心,忍不住跟她关系好的人嘀咕。
那几人怕杜春分,不敢撺掇她去食堂。
一团长的爱人去陈月娥家借蒸馍的屉子,陈月娥把此事说给她听,请她帮忙拿主意。
食堂是公家的,给她发工资的又不是杜春分。现在新社会,杜春分又不敢虐待她,怕她干什么。
陈月娥仔细想了想,有道理。
人可不能跟钱过不去。
陈月娥就让孔营长找领导。
池主任一推六二五。校长直言不归他管。
皮球推来踢去就到杜春分脚下。
孔营长想说,但凡他们有一个说话有用的,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校长和池主任说,食堂归杜春分管。”
杜春分:“那你不找我,找邵耀宗干啥?他又不是厨师。”
邵耀宗附和:“孔营长,我让春分招谁她就招谁,还用池主任挨个挑?”
孔营长的神色尴尬,道:“我跟你媳妇又不熟,拢共没说三句话。”
杜春分好笑,当初你帮陈月娥出头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跟你媳妇也不熟。”
孔营长噎住了。
杜春分饿了,懒得再跟他废话,“去食堂吃饭的学生再加两成也不用招人。一天一顿饭,又不是三顿。不过加几瓢水,几条鱼的事。”说着拽住邵耀宗的胳膊,“回家!”
嘭地一声关上门。
孔营长张开的嘴吓得合上。
廖政委差点被牙膏呛着。
孔营长见状,不禁说:“什么女人。还有邵营长,一个大老爷们,这么——”
砰!
一盆水从天而落。
江凤仪和廖政委吓得后退。
孔营长的身体僵硬,眼睛眨了眨,回过神来,摸一把额头上的水,噗一声甩开脸上的水,朝紧闭的大门吼:“杜春分——”
大门打开,杜春分拿着铁锨出来。
江凤仪知道她手脚多利索,疾如风快如电。
“春分,这是干什么?”
搪瓷缸子和牙刷往廖政委手里一塞,江凤仪上去拦住。
杜春分:“嫂子,让让,不跟他一般见识,当我杜春分是病猫!”啥玩意!给脸不要脸,“堂堂大老爷们,说我一个女人,你说就说呗。连自己战友都不放过。”绕开她朝孔营长砸。
孔营长连连后退:“杜春分,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那也得你打得过我!我打小鬼子的时候,你他娘还在吃奶。”杜春分左手拿着不济事,转到右手又拍。
江凤仪慌忙追上去。
杜春分哪是她一个坐办公室的女人能追上的。
“老廖!”江凤仪急的大喊。
廖政委下意识去追,一看手里的东西,也不能扔,地上全是土:“邵耀宗!”
杜春分回头甩一句:“他被几个孩子拦住了。”说完继续追孔营长。
孔营长下意识朝南跑,正想拐弯,想到那边不安全,转身朝东去。
“干什么?干什么?”
孔营长家东边的东边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挡住他的去路。
“团长,快让让!”孔营长绕开他。
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一团长,“站住!我看她敢打!”
旁人是不敢,杜春分有厨艺傍身,不论到哪儿都能找到工作。这事她占理,又把邵耀宗撇的干干净净,只要没把孔营长打残,师长也只能让她赔医药费。
敢让她回老家,孔营长和陈月娥得跟她一起走。
杜春分绕开一团长。
一团长伸手抓杜春分,杜春分给他一胳膊肘子,撞的一团长手臂生疼。
“你这女人——”一团长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么彪的女人,“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杜春分的铁锨往地上一插,“你咋不客气?”
江凤仪终于追上来:“小杜,有话好好说啊。”使劲扯一把她的胳膊,朝她使眼色,这里是军区。
杜春分心说,不是军区她也不用忍到今时今日。
“嫂子,这事没法说。你说,第几次了?”杜春分不待她回答,“我上山弄只野鸡,她陈月娥嘴馋也上山。她蠢还不听我劝,往山里走,走到野猪窝里,孔营长居然说我害的。”朝东边看一眼孔营长,转向一团长,抬起下巴,眼高于顶,“这事你知道吧?邵耀宗给几个孩子洗衣服,陈月娥挤兑邵耀宗不是男人,干女人的活。我泼她一身水,没打她也没骂她,孔营长居然跟你这个大团长一起告到杨团长那儿。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前院后院,左边右边的人都出来了,一个个忍不住交头接耳,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
一团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围观过,脸色涨红:“你这个女同志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们告状的时候说的不难听?孔营长挤兑邵耀宗的时候不难听?”杜春分冷笑,“一团长,现在可是新社会,讲究人人平等。只许你当官的告状,不许我平头百姓为自个讨回公道?老佛爷当政那会儿还有王法。你既然不让我打,还倒打一耙——”
一团长不禁问:“我什么时候倒打一耙?”
“说我说话难听不是?”杜春分反问:“我为啥这样说?”顿了顿,“难怪老话常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跟你废话,我找师长和政委去!我去问问他们人民当家作主的今天,还没有法律!”说完掉头就走。
江凤仪下意识拦住,“小杜,一点小事。”
这么兴师动众,到了政委那儿都得挨批。
杜春分不怕挨训,有孔营长和陈月娥以及一团长陪她就行。
“嫂子,陈月娥要去学校食堂这事可比邵耀宗给孩子洗衣服大多了。”
杜春分这几个月没搭理过孔营长和陈月娥。
他们两口子就此不再招惹她,往后也没打算给他们个眼神。
然而好了伤疤忘了疼。
记性还不如四岁的甜儿。
今天还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过两天还得搞事。
“陈月娥要去食堂?”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问。
江凤仪想糊弄过去,杜春分抢先说:“对。不过池主任和校长说,得问问我食堂要不要人。一天一顿饭,四个人都有点宽裕,要个屁!不论是陈月娥还是新月娥,我都不可能同意。孔营长就找我们家最好说话的人。
“我怕邵耀宗为难,把这事接过去。孔营长话里话外嘲讽邵耀宗怕女人。”眼角余光发现孔营长过来,立马转向他,“你跟陈月娥真不愧两口子。再走近一点,不把你打出屎来,都对不起你们三番五次找邵耀宗麻烦。”
孔营长刚才没准备,所以吓得跑。
身体跑热,筋骨松开,顿时不怕她,“杜春分,我再说一次,我不打女人!”
杜春分扬起铁锨,“你他娘不光爱告状,还瞧不起妇女同志!主席同志都不敢瞧不起,你算老几!不为邵耀宗,为了妇女同志,我也不能放过你!”
一团长下意识拦她。
杜春分抬腿一脚,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她蹬着一团长的大腿,借助他腿部力量,跳到孔营长身侧。
孔营长吓得脸色骤变。
身体一歪,杜春分的铁锹拍个空。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这一大铁锨下去,孔营长的脑袋非得开花。
杜春分朝孔营长看去,他身边多出个女人,一团长的爱人梁冰。
梁冰神色冰冷:“杜春分,这里是部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是你放屁的地方?”杜春分脱口而出。
梁冰呼吸骤停。
身侧传来窃笑声。
梁冰冷冷地一瞥,对方不敢笑。
杜春分觉得她不对劲,也没把她当成敌人。
年前年后碰见,她可都有打招呼。
这个女人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指责她。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跟一团长一个德行吗。
杜春分问:“你是我领导还是邵耀宗领导?”
梁冰下意识说:“都不是!”
“你是我长辈还是邵耀宗长辈?”
梁冰被问糊涂了,想一下,“也不是。”
杜春分撑着铁锨:“不是领导不是长辈,凭啥管我跟孔营长?”
“我——”梁冰被问的回答不上来。
一团长:“她是我爱人。”
杜春分笑了。
一团长直觉不好。
廖政委忍不住同情他,他一个政委都不敢招惹杜春分,谁给一团长的勇气。
杜春分:“你爱人有权管你的兵?那我待会儿得好好问问师长和政委。这都新社会了,咋还搞封建王朝那一套。”
一团长的脸变了色。
梁冰慌忙说:“杜春分,你别胡说!”
“这话不是我说的,你自己说的。你没权利,你一个外人,凭啥管我?”杜春分再次问,“我和孔营长的私事,你却这么护着孔营长,你俩啥关系?”
一团长勃然大怒:“杜春分,你别太过分!”
“打我?”杜春分扬起铁锨,“怕你我不姓杜!”
一团长不由地后退。
刚刚杜春分朝他腿上蹬那一下,可不是一个妇道人家的力气。她绝对练过武,否则落地的时候身体不可能稳如泰山。
有武术底子,还有铁锨这么大的家伙什,以至于身上没有配枪,棉鞋带还没系上的一团长不敢跟她硬碰硬。
一团长找廖政委:“邵耀宗呢?”
廖政委把牙刷和搪瓷缸子给儿子就去找邵耀宗。
平平和安安挡住厨房门,甜儿和小美抱住他的腿。邵耀宗平时都不敢跟平平和安安大声说话,哪舍得为了一个外人吓唬孩子。
有甜儿和小美在,吓唬也不好使,得动真格的。
邵耀宗更不舍得打孩子。
杜春分这招绝了。
廖政委想笑:“孔营长知道。”
孔营长不知道。
廖政委:“陈月娥撞到野猪那次,你找邵耀宗讨个说法,然后被甜儿她们拦住,这事没忘吧?”
他不光没忘,还跟一团的人说过。一团长也知道。
廖政委:“托你的福,邵耀宗现在面对的情况跟你一样一样。你可以一脚踹开孩子,邵耀宗可不舍得。”
“啥?孔营长还打过甜儿她们?孔营长,这就是你的不是。大人的事跟孩子有啥关系。难怪春分妹子这么生气。人家可没打你家孩子。”
孔营长忙说:“没有的事!廖政委,你怎么也学会编瞎话?”
廖政委:“我是说你可以,又没说你真做过。”
孔营长松了口气。
杜春分看看一团长,看看孔营长,视线停在梁冰身上:“今儿不是周末,你们都得去部队,要不咱们去师长家,让师长评评理,弄清楚了该干嘛干嘛去。”
一团长扬声道:“还没完了是吧?”
廖政委很想叹气,他都把话题岔开了,一团长居然还能一句话给掰回来,可真行。
难怪上面要给每个团配个政委。
没有政委调和,这些人得天天火拼。
杜春分:“没完的是你们!不想去也行,”冲孔营长勾勾手指,“过来,道歉,一鞠躬,这事就算了。”
孔营长不禁瞪眼:“你以为你谁?”
杜春分的耐心耗尽,深吸一口气:“我谁也不是。可你不道歉,就别怪我不客气!别想像之前几次,惹事的是你们,挨训的是我和邵耀宗。”抄起铁锨朝他砸去。
他在梁冰身侧,梁冰的身体条件反射挡开。
杜春分的铁锨砰一声砸在墙上。
“会两下子?”杜春分眉头一挑,正好试试梁冰的深浅,“忘了,你以前是干情报的。那就别怪我动真格的。”抓起铁锨直直地朝她拍去。”
一团长惊得大喊:“小心!”
梁冰不屑地轻笑一声,身体一歪躲过去。
铁锨没打到身上,梁冰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快速直起身,砰地一声撞到铁锹上。
杜春分的手腕一转,铁锨落地,转向一团长:“我没打她,她自个撞上去的。”
梁冰不敢相信,她预判了她的预判。
不可能!
梁冰看她爱人一团长。
一团长懵了。
廖政委万分想夸杜春分,可当着一团长的面不合适,又忍不住,只能找他爱人分享。
江凤仪佩服的不行。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很想鼓掌,这可比胸口碎大石精彩:“杜大厨,你练过武?”
“我爷爷以前是抗联的。早年还帮志愿军送过炒面。”武功不好解释,正好她爷会两招,这些事也是真的,一事不烦二主,全推她爷身上。
那人不禁说:“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一般。没想到还有这段渊源。”
杜春分看向梁冰和一团长,眼神很轻蔑:“你俩一起上吧。速战速决。我都饿了。”
一团长的怒火被激出来,“你有本事把铁锨放下!”
“我没你有本事。甭废话!”杜春分朝他抡去,跟关公耍大刀一样,围观的人连连后退,撞到一人身上,踩到一人脚上。
回头一看,又惊又喜,“邵营长,你可算来了。”一见他怀里抱着俩孩子,想说什么,注意到蔡副营长也抱着俩孩子,四个孩子不停地挣扎要下来,顿时哭笑不得,“原来真被孩子缠住了。”
邵耀宗头疼:“帮我抱着。”
踩到蔡营长脚的女人接过去一个。
邵耀宗挤进去,想喊杜春分,注意到梁冰打算偷袭她,眉头一皱,拽开一团长。
杜春分眼里只有一团长,看到一团长后退就想追。
趁着这个空档,邵耀宗喊:“身后!”
杜春分转身,梁冰欺身过来,杜春分又想抡铁锨,怕一下把她的脑花拍出来,铁锨一扔,用拳脚招呼她。
梁冰后退。
杜春分出拳,半途改巴掌。
打人不打脸啊。
她给梁冰一巴掌,梁冰会不会半夜过去杀了她。
好期待啊
杜春分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过去:“我打人从不打脸。你是第一个,因为你犯贱!”
梁冰的身体一下僵住。
杜春分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停下来——当着众人的面,不可以乘人之危。
“咋了?我可没使多大劲。”
梁冰想也没想就问:“陆拾遗是你什么人?”
“啥六十一?”杜春分不禁问
梁冰猛地想到她姓杜,土生土长滨海人,不是川西,“没谁。你听错了。”
杜春分心说,我信你才有鬼,“不会是你当初暴露,发现你的那个人吧?”故意上下打量她一番,“梁冰啊梁冰,你不光觉悟不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想诬赖我跟反动派有关系?你心真毒。难怪我奶奶说,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越黑!”
杜春分那一巴掌不光打蒙梁冰,也让一团长停下来。
一团长想过去帮他爱人,邵耀宗挡住。
杜春分此言一出,面对面的俩人不约而同地转向杜春分。
廖政委再也憋不住。
杜春分好好打扮一番,谁有她漂亮。
廖政委不禁说:“邵营长,你家肯定没镜子。”
邵耀宗下意识点头,“怎么了?”
众人忍俊不禁。
邵耀宗恍然大悟,很无语,“政委,你就别跟着掺和了。春分,过来。”捡起铁锨,把她拉到一旁。
在最外面看得差不多的赵政委干咳一声。
众人发现他,赶紧让出一条路。
赵政委背着手:“这又是闹的哪出?”
廖政委:“我来说吧。孔营长找邵营长的时候,我刚好在门口刷牙。”随后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一遍。
包括孔营长让邵耀宗管杜春分,后来挤兑邵耀宗怕女人,再到后来邵耀宗被四个孩子缠住,一团长和梁冰先后训杜春分,杜春分火大,一个人跟他俩打起来。
赵政委忍不住皱眉:“孔营长,怎么每次都是你爱人陈月娥?这是第几次了?”
孔营长张了张口:“我也是怕杜春分同志忙不过来。”
“你怎么不找杜春分?找邵耀宗干什么?食堂又不归他管。”赵政委不想再说他的事,“一团长,梁冰同志,你们都是老党员。出了事不劝,还拱火。
“跟杜春分打架,两人打一个没打过,还被杜春分打一巴掌。你们是国家培养的干部和军人吗?连一个厨师都打不过。”
一团长脸上无光,却又忍不住辩解:“不是的。邵耀宗后来来了。”
邵耀宗点头:“你们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我才过来。”
不嫌事大的人忍不住笑喷。
赵政委一个眼刀过去,所有围观的人都低下头去。
廖政委怕下一个是他,道:“政委,也怪我没拦住。”
要是不了解杜春分,赵政委真得说他两句。
那次陈月娥告刁状,当着他的面,杜春分都要收拾她。廖政委一个团政委能拦住才怪。
何况他刚刚看得清清楚楚,廖政委就差没鼓掌吆喝。
赵政委:“你,还行吧。能做到不偏不倚地还愿事情真相。”
偏心没边的一团长和梁冰的脸红了,跟被杜春分打过一样。
赵政委看向杜春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事能就这么算了吗?”
杜春分笑着说:“你政委的面子我肯定得给。”
赵政委顿时好气又好笑。
“不过——”
赵政委瞪眼,人都打了,还敢不过!
杜春分朝孔营长努努嘴:“她今天为了陈月娥找我,明天就有可能为梁月娥找我。政委,食堂一天一顿饭,别说一百个学生吃,两百个学生也用不着那么多人。”顿了顿,“政委,我可是为国家节约资源。你不管,我回头就把二团所有没工作的嫂子妹子弄进去。”
赵政委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了?你这样说,我不管也得管!”转向众人,“去年池主任贴公告找人,你们不报名。现在知道食堂饭菜好吃,又要进去。想不去就不去,想去就去,当食堂什么?你们家开的?”视线停在孔营长身上。
孔营长低下头。
围观的人里面不巧就有想问问食堂招不招人的。去年没报名,不支持池主任工作,今年再要去,池主任那关估计不好过,所以还在犹豫。
那几人不禁庆幸没去找池主任。
赵政委转向杜春分:“回家吧?”
“回家,回家。”杜春分扛起铁锨。
赵政委赶忙离她远点保平安。
帮忙抱孩子的俩军嫂把甜儿和小美放下。
四个小孩朝邵耀宗扑去,恨不得咬他。
杜春分伸出铁锨拦住,“好了。你爹抱着你们来找我,也是因为担心我。”
甜儿停下,来拉着邵耀宗的手,奶声奶气道:“爹,我们回家吧。”
变脸之快看愣了赵政委——这什么孩子?
赵政委回过神,看着一家六口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四个孩子,得亏还小。跟杜春分一样大。”啧一声,不敢想下去。
江凤仪笑了:“政委,你该担心杜春分明天开始教她们武功。”
众人不由地朝一家六口看去,不会吧?
赵政委摇摇头:“不会的。孩子太小,至少得到七岁。”扫一眼众人,“都散了吧。”朝一团长走去,“去你家聊聊。孔营长,你也来。”
众人顿时走不动。
往四周看了看,一波人去一团长家西边,一波人去一团长东边邻居家。
赵政委听到那密密的脚步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堂屋,然后让孔营长站在门口看着,别有人趴墙头上听。
杜春分进屋就关上门。
邵耀宗叹气:“春分,你不该朝梁冰脸上打。打人不打脸——”
“停!”杜春分放下铁锨朝堂屋使眼色。
邵耀宗把话咽回去,压低声音问:“发现了什么?”
“你——你们部队都该谢谢我那一巴掌。我一巴掌打出一个人,六十一。”
邵耀宗:“这是人名?”
杜春分仔细回想,“梁冰说太快,可能不是六,是陆或者路,十有可能是时间的时,也有可能是拾金不昧的拾,那个一,更好像跟遗同音。你也知道当时情况,我没注意,没听清。所以一开始听成六十一。”
邵耀宗想想刚才的情况,“打过梁冰,不可能是梁冰的战友。”
“如果那个人是咱们的人……”余下的话不需要杜春分再说下去,邵耀宗也明白。
邵耀宗:“我现在就去找师长。”
“政委没走,咱们先吃饭。吃过饭政委差不多回去。到时候叫上政委和师长。”
邵耀宗关门之际,看到政委拐去一团长家,估计批评一团长不该跟杜春分打架。
“那先吃饭。”邵耀宗忍不住看一眼杜春分,“这下出名了。”
杜春分:“往好了方向想,以后陈月娥和孔营长不敢再挤兑你。”
邵耀宗点头:“对,你是为了我。”一见她瞪眼,“这次绝对不是反讽。真的!我以为息事宁人,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给脸不要脸的人,想都别想。”
邵耀宗还有一点担忧,得罪了一团长,估计会找他或杜春分麻烦。
他遵守部队的规章制度,想挑他的错不容易。再说,杨团长也不是吃干饭的。食堂事多,学生多,操作空间大。
邵耀宗把这层担忧告诉她:“你以后仔细点。”
“我们还有六十一。”
邵耀宗实话实说:“我希望他是常凯申的人。”
杜春分摇摇头,真是特/务,梁冰没必要表现出很怕她问下去的样子。
当时邵耀宗背对着梁冰,所以没看见她的表情。
杜春分再一想还没弄清楚“六十一”三个字是哪三个字,干脆说:“不论谁的人都得查。”
要搁以往,邵耀宗也不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一团从上到下,跟他们二团三团,甚至四团格格不入。怎么说呢,好像更官僚。不像人民子弟兵。
也不知道是离开战场太久,还是一团长歪了,底下的兵跟着他歪了。
饭毕,邵耀宗直奔师长家。
师长和政委家房子大,两家就占了一排。
往最南边去只能去他们家。
在路口聊天的人见状,好奇地问:“邵营长,政委也让你过去了?”
“没有。”邵耀宗微微摇头,苦笑道:“我爱人说,以后再遇到类似事,她尽量不动手。我跟政委说说。”
问话的人笑道:“咳,还以为什么事。杜大厨也是被孔营长和陈月娥三番两次气的。人心里憋着火,别说这么大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把人引炸。”
邵耀宗:“那该说还是得说说。”
杜春分猜对了,赵政委在家,只是家里还多个师长。
师长怕他儿子听见说出去,在赵政委找他商讨事的时候,就到赵政委家谈。
赵政委听到他爱人招呼邵耀宗,很是意外地看师长,难不成带杜春分来承认错误。
师长披上大衣,“走,看看去。”
走出书房,院里只有邵耀宗一人。
师长不禁说:“你还是不了解她啊。她敢打一团长,正是觉得自己没错。”
邵耀宗莫名想笑:“师长说得好像杜春分是炮仗,一点就着。”
“她不是——”师长猛然朝天上看,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头顶,盘旋三圈,直直地往东去。
师长大骂:“娘希匹!就不能让老子安生几天!”
大步往外走。
赵政委跟上。
邵耀宗小跑追出去。
赵政委拦下:“邵营长——”
“我要说的事跟这架飞机有关。”
师长脚步一顿,转向邵耀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架飞机打南边来,也就是国界外。
没有对岸人民的请求邀请,我国飞机绝不可能飞出国界。当然,客机除外。可客机飞的高。这架飞机很低。
据师长了解,安东驻军上空没航道。
政委家门口有辆吉普车。
邵耀宗上去为两人开车,“本来不确定,我还以为想多了。看到这架飞机,我觉得可能是真的。时间点太巧。我们前年年底就开始往这边搬。去年一年没来过飞机,这刚过年就有飞机来查布防,师长不觉得奇怪?”
师长和政委互相看了看,想起一个多月前,报纸头版,南边三名海军叛逃的情况。
家属区离部队办公室有段距离,但开车很快,十来分钟就到了。
办公室烧着炉子,邵耀宗出来的急,忘了戴手套,进去慌忙烤手,顺便暖暖身子,以免说话牙齿打颤。。
赵政委皱眉:“难怪小杜说你磨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烤手?”
邵耀宗不禁看政委,她什么时候说的。
赵政委:“廖政委说的。你俩在院里聊天,她三天两头嫌你磨叽。”
“这事还得从她说起。”
师长一听这话觉得有的说了。给自己倒杯水。
“建国初特务猖狂那几年,滨海也有不少。杜春分帮公安抓过几次。主要是偷偷报信。她见过那些人的做派,观察过那些人的言谈举止。她说梁冰给她的感觉很别扭。”
师长呛的连连咳嗽。
赵政委替他问:“你开什么玩笑。”赶紧朝外看去。门口没哨兵。赵政委招来一个,让他远远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师长止住咳嗽:“不可能!梁冰的左手现在还不听使唤。那可是军统干的。”
邵耀宗:“杜春分给梁冰一巴掌,梁冰脱口而出一个人名。不是六十一,就是陆世仪。师长接触的人多,您打电话问问特殊部门有没有这号人。这个人肯定打过梁冰。”
赵政委的眉头微蹙,那些年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就算有这号人,也不见得还活着。
师长:“你得弄清楚是哪三个字才好查。”
邵耀宗不禁问:“不清楚就不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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