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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我想和你共白头)


没有雾时,  青漓的夜晚能看到漫天繁星。

        黄栌以前学画画入门时,用丙烯颜料画夜空,铺好夜空底色后,  常用一种简单方法画星星:

        硬毛刷沾了白色的颜料,轻轻敲或者拨动,毛刷上的颜料飞溅成片,呈微小圆点状落在底色上,就成了星空。

        可眼前,青漓的星,  比丙烯颜料的溅落更密、更亮。

        大自然真是万事万物都可爱。

        不过,  孟宴礼似乎说过,  万事万物里,  他最爱她。

        此刻,  黄栌正坐在书房的落地窗边画画。

        她想到孟宴礼的话,  停下画笔,左手抬起来挠挠耳垂,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羞意,  抿着唇,  无声地弯起唇角。

        也是在这个时候,  仲皓凯和陈聆他们打来视频。

        抬眼间,  她才发现,原来玻璃窗上映出了自己完整的笑容,很开心的那种。也因此,她更加不好意思,  像隐秘心事被谁看穿。

        黄栌放下手里的绘画工具,  戴着耳机接起视频,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他们的工作室,  除了刚毕业那两天帮朋友新开的餐厅画过一面艺术墙,目前还没接到任何赚钱的活儿。

        钱没赚到,聚餐倒是天天都有的。

        据陈聆说,对面街上的烧烤店老板都已经认识他们了,见他和仲皓凯晃悠着往那边去,坐在门口乘凉的老板都会主动问,“还是一锅涮肚,肉串肉筋板筋各50串,外加20串大虾10串鸡爪子?”

        “把我们的喜好给摸得透透的。”陈聆说。

        仲皓凯的身影在视频里一闪而过,然后是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视频里不见其人,只听见他说:“要不是我说咱们是艺术家,能和烧烤店老板相处得这么和平?还多送两串鸡爪子?”

        陈聆也笑:“是是是,最开始看我们天天晚上去点串儿,老板还有点防备的,生怕咱们这边是看他生意好,也想要开个烧烤店撬他财路呢。”

        工作室里的同学跟着起哄:

        “瞧见没,我们在美院熏陶审美整整四年,迈出校门居然被人当成要开烧烤店的。”

        “还没人家烧烤店赚的多!天天收益负增长!”

        “那怪凯哥啊,他天天穿着破洞牛仔裤戴着大铁链子,看着确实像烤串儿的吧?”

        仲皓凯骂人了:“滚,你不烫那个和烧烤店老板同款的鸡窝头,人老板能觉得你是同行?”

        “谁鸡窝头?我靠,我这花大价钱烫的,这特么是潮男必备锡纸烫好吗?!”

        “前天出门被鸟在头上拉屎的,不是你?”

        “那是屎来运转!将来咱工作室要是能接到活儿,还得多亏我那鸟屎呢,牺牲小我成就大家,我是未来的功臣”

        他们在视频里吵吵闹闹,黄栌忍笑忍得好辛苦。

        再抬头,余光瞥见落地玻璃上出现了孟宴礼的身影,他拎着一罐椰汁走进书房,知道她在打视频,没打扰,只在从她身边经过时,揉了揉她的头发。

        陈聆他们已经打闹起来,通着视频的手机丢在桌上,仲皓凯应该是刚抽完烟,拿起手机,在视频里露出脑袋。

        也就这会儿,他刚好看见黄栌笑着,顿了顿:“孟老师来了?”

        “嗯,你看见他啦?”

        “没看见,看见你傻笑了。呲牙咧嘴的,都快能从你嗓子眼看到胃了。”

        黄栌忍了忍,没忍住,怼他:“仲皓凯,你是不是有病啊?”

        视频在仲皓凯的嘴欠中结束,黄栌扭头,两只手捂在太阳穴上,头疼似的和坐在书房桌边、刚打开电脑的孟宴礼告状:“都已经毕业了,为什么我的同学们还是那么幼稚的鬼样子,真是气死人啦。”

        孟宴礼正在给电脑插电源线,闻言,拿起椰汁单手叩开,递给黄栌:“来,消消气。”

        但没等她触碰到,他把手收回来,皱了皱眉,“差点忘了,去给你换罐常温的?”

        黄栌摇摇头,挺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生理期已经过去,昨天就结束了。

        “能喝凉的了?”

        “嗯。”

        黄栌喝了一口椰汁,问他:“我爸爸他们回去了?”

        “嗯,叫了杨姨去他那边打麻将。”

        黄栌于是摇头:“又打麻将啊,这两个男人怎么一点也不绅士,杨姨和阿姨输了好几天了,也不见他们两个让着点儿。”

        孟宴礼说:“你爸爸说了,麻将场上无亲友。”

        “”

        黄栌能想象出来她爸爸说这话时的样子,拍着自己的额头,换了个话题,“孟宴礼,你今晚有工作要处理么?”

        “有一点,正好陪你画画。”

        孟宴礼指了指她的手机,“你手机在震动。”

        确实是在震动,黄栌收到了程桑子的微信。

        程桑子估计是在酒吧里,环境太吵,没发语音,每条信息都是大段大段文字。

        她和黄栌讲徐子漾,字里行间透露出快乐的气息。

        据程桑子说,就在孟宴礼给黄栌弹钢琴曲那天,徐子漾像个神经病一样跑到她住的地方,在楼下扯着脖子唱了一个多小时。

        把经常在楼下遛弯的几只流浪猫,都给吓跑了。

        【我很怕他把我好不容易喂熟了的大橘吓得再也不回来,真是烦死了~】

        【他唱歌还跑调,吵得我闹心。】

        【听了一个多小时,后面我才听明白,他‘哒啦哒啦’唱得居然是一首钢琴曲,《梦中的婚礼》!】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哈哈哈哈哈~】

        程桑子说,她是怕邻居们投诉,才勉强让徐子漾进门的。

        可是她说这句话时,黄栌总脑补出她画着烟熏妆的眼里,露出满满笑意。

        至于那天晚上的后来么。

        长夜漫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可能不发生点什么。

        信息一条一条蹦出来,程桑子真的有好多话想要和黄栌分享,上面总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无论如何,黄栌喜欢程桑子今天每段文字都要用小波浪线符号的这份愉快。

        黄栌问程桑子,是否和徐子漾和好了。

        程桑子则说,看他的样子,是挺想和好的,但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凭什么他单方面想和好她就和好,她要先当他是炮友。

        窗子敞开着,黄栌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动。

        楼下庭院亮着灯,能看清那棵新种下的黄栌树,朦胧灯光下,枝头花朵模糊。

        就好像青漓的雾,是自这棵黄栌树生长出来的。

        那是孟宴礼弹钢琴曲求婚那天、钢琴旁摆着的那盆黄栌树,后来被他们一起移植到院子里,种在无花果树旁边。

        移植那天,黄栌想要帮忙,结果被横在地上的铁锹绊倒,摔了一跤。

        幸好穿着牛仔长裤,没磕伤。

        孟宴礼当时扶起她,把她抱回客厅,半是玩笑半是宠溺地和她说:“看看,铁锹都不满意了,这些脏活累活交给我做,你就坐这儿看着我吧。”

        说完,还帮黄栌拍掉了牛仔裤上沾染的尘土。

        黄栌当时想,幸好徐子漾没在家,不然以他的毒舌程度,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大老远就看你跪地上给黄栌树磕头”的屁话。

        同样都是画画出身的,黄栌和徐子漾在干活方面半斤八两,都是有点四体不勤,可孟宴礼似乎没什么不擅长的,连用铁锹都很灵活。

        他单手叉在腰间,拄着铁锹打量那棵黄栌树两秒,然后动手。

        种树这事儿,他看起来居然很有经验。

        “宴礼小时候种过树。”

        黄栌闻声回眸,看见杨姨端了无花果曲奇过来。

        杨姨坐在她身边,给她讲孟宴礼和孟政一小时候,在学校环境课堂上学到了种树环保的知识,一时兴起,非要把后院空闲的地方都种上树苗,说是净化空气。

        “宴礼才刚上小学,政一也才刚上幼儿园,你说说,他们哪里用得好铁锹铁铲的,又不肯让大人帮忙。我们都在庭院里,一眼不眨地盯着,看得提心吊胆,生怕两兄弟磕着碰着。防着防着的,也还是难免受伤”

        黄栌记得,那天她咬着曲奇随口问杨姨,孟宴礼手掌有一道很浅的伤疤,是否是小时候种树碰伤的时,杨姨脸上怀念的笑容收敛,露出了一些类似于悲伤的神色。

        “不是。”

        杨姨当时把装满曲奇的盘子推给黄栌,笑了笑,“我可能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过,我自己的事情。”

        也是那天下午,黄栌才知道,原来杨姨在很年轻时,经历过一场失败的婚姻。

        那段婚姻的阴影纠缠她良久,男人酗酒且家暴,一直到杨姨同他离婚很多年,男人都还会找上门要钱。

        “有一年过年期间,我回老家,刚好孟先生一家也回国,带着宴礼和政一去我的老家看我。我惊喜极了,结果没想到,碰见了我前夫。”

        一项和蔼好脾气的杨姨皱起眉,“我前夫喝多了,又来找我要钱,和我撕扯。”

        其他人都先行一步去杨姨定好的一家饭馆了,车子坐不下,要分批去饭馆。杨姨和孟宴礼留下,最后一波过去。

        所以杨姨的前夫找上门闹事时,只有孟宴礼在。

        当时杨姨老家的房子正在重新装修。

        杨姨的前夫是个混账,要不到钱恼羞成怒,拎起施工时拆下来的、带钉子的废木条要打杨姨,被宴礼拦下来了。

        那时候的孟宴礼12岁,还是个清瘦的少年。

        可他把杨姨护在身后,甩掉手上的血珠子,坚定地说“杨姨,别怕,这里有我”。

        “宴礼手掌上的伤疤啊,就是那次留下的。”杨姨这样说。

        杨姨当时看见孟宴礼流血不止,哭得心疼死了,可孟宴礼在医院缝针包扎时,居然还笑着安慰大家说,他一点都不疼。

        “想什么呢?”

        黄栌被身旁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目光从窗外那棵黄栌树上收回来,转头,发现孟宴礼正看着她。

        孟宴礼笑着,对她扬了扬下颌:“端着椰汁愣神半天了。”

        “我想起前些天下午,杨姨给我讲了你和她前夫打架的事情。”

        “我不打架,那是正当防卫。”

        黄栌放下椰汁,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抬起孟宴礼的手,亲了一下他掌心那道浅浅的疤痕:“是不是很疼?”

        “可能疼吧,太久了记不清了。”孟宴礼揉着她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

        “后来呢,杨姨的前夫怎么样了?

        “过了一两年就进去了吧,好像是喝多了和人打架还有赌博什么的,挺严重的,现在还在里面关着呢。”

        孟宴礼把电脑转给黄栌看,“有一封找你的邮件。”

        “找我的?”

        黄栌有些意外,凑过去看电脑屏幕上的字。

        是孟宴礼艺术展馆的工作人员,打算在下个月一个画展,工作人员在邮件里,用了“诚邀老板娘参加”的字样。

        之前孙老师有联系过黄栌,说和另一所大学的联合展出会把她的毕业设计送过去。所以要参展,黄栌得有新作品才行。

        现在手里这幅画,倒是画得很满意。

        她在思考,下个月能不能画完。

        孟宴礼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不想参加?”

        “不是,我在想”

        孟宴礼把电脑合起来,和放在一旁的笔记本叠在一起,推到旁边去。然后,黄栌被抱起来,放在办公桌上。

        他垂头吻她的唇,故意逗她:“老板娘有什么顾虑?需要老板出卖一下色相么?”

        本来就是逗逗她,但黄栌唇上有椰子的甜味,又不躲不避,还主动揽住了他的脖子。

        这种乖乖的样子,简直是邀人犯罪。

        孟宴礼吻着吻着,就有点停不下来,捻开了她的搭扣,又在接吻的同时,摸到遥控器。

        “滴”,落地窗旁的窗帘在轨道中缓缓滑动,慢慢合拢,厚重的窗帘遮住窗外璀璨星空,也碰倒了黄栌放在窗边的小半罐椰汁。

        椰汁倾撒,没人有空清理。

        黄栌仰在桌面上,手抓紧桌沿。

        夏夜的蝉鸣未歇,恍惚间,黄栌想起去年仲夏,她在暑假的第二天下午三点钟,于这栋别墅庭院门前遇见孟宴礼。

        那时候他在馥郁的花香中垂眼,对她说,“你好”。

        此刻,孟宴礼也是这样垂眼看着她的,表情远没有一年前那么云淡风轻。

        他鬓间有隐忍的汗意,说出口的话也不再是“你好”,他问她,“想么?”

        有时候黄栌单纯天真,对着无花果树下蓬松泥土上的猫咪脚印,也会新奇地盯上半天,还招呼孟宴礼去看。

        有时候黄栌很懂礼貌很乖,每餐吃饭时,她都等长辈们先吃,才会开始动筷子。

        有时候,她又确实要人命。

        就像现在,她不回答想,也不说不想。

        只是遵从内心地解开孟宴礼一颗衬衫扣子,然后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喉结。

        所以孟宴礼也没再克制了。

        他拉着她的手,哄她:“把腰带也帮我解开。”

        桌上放着一本很厚的物理学著作,在某个瞬间,黄栌的肩胛硌在上面,压出一点红色印记。

        美国天体物理学家卡尔·萨根曾说过,“我们dna里的氮元素,我们牙齿里的钙元素,我们血液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的东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的万千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

        而孟宴礼眼里,只有一颗星辰。

        他吻着他的星辰,额头落下一滴汗:“放松。”

        手机里程桑子又发来了信息,约黄栌过两天去海边玩水。

        这条信息,黄栌很晚才回复,认认真真敲定了时间,对自己晚回复的事情表达了抱歉。

        但程桑子只发过来一句话和一个表情:

        【都懂都懂,该有的生活不能少。[坏笑]】

        见到程桑子,是几天后。

        青漓小城的天气很不错,程桑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个可爱的黄色充气小皮艇,来找黄栌玩水。

        黄栌说徐子漾也在家里,在睡懒觉,问她要不要叫一下。

        程桑子“哼”一声:“鬼才找他,我找你。”

        换泳衣时,程桑子指了指黄栌锁骨上的红色印记,一脸调侃:“妹妹,我可看见了哦。”

        黄栌有些纳闷地垂头看了一眼,看完更纳闷了。

        这不是前些天在庭院时被蚊虫叮咬的么,当时孟宴礼帮她涂了药膏的,但她没忍住挠了两下,消退后就留了些红印子。

        这也值得程桑子这么兴奋么?

        对上黄栌疑惑的目光,程桑子更疑惑:“不是小草莓?”

        “是蚊子咬的。”

        “哦,蚊子咬的啊,我还以为你男人咬的。”

        “才不是!”

        两个姑娘风格不同,程桑子的泳衣是荧光橙色的性感比基尼,黄栌则是米白色的带着小花边的那种。

        她们在海边圈出来的安全区域,躺在充气小皮艇上晒太阳。

        下午4点钟的阳光明媚,却并不灼人。

        海边不少来玩的孩子,套着泳圈,偶尔活跃在她们周围。黄栌听见有个稚嫩的声音喊“妈妈,有水母”,然后是严厉的制止声,“别碰它,小心被蜇伤!”

        黄栌趴在皮艇上,小心地稳着平衡转身,果然看见透彻的海水里有两只小小的透明水母,伞状,一收一放地悠闲游在水中。

        好可爱!

        有当地人操着青漓口音给周围的孩子家长科普,说这种水母每年夏天都会有的,没有毒,不会蜇人,碰一碰没关系,但也不能吃。

        这是黄栌第一次在青漓的海水里看见水母,盯着看得正入神,皮艇忽然向身后移动。

        她扭头,看见孟宴礼穿着大短裤,站在海水里。

        他手里拿着两杯奶油冰淇淋,一杯递给黄栌,一杯递给她的朋友程桑子。让她们降降暑气。

        “孟宴礼,这里有水母!”

        黄栌拉着孟宴礼的手,挺兴奋地指给他看,“看见了么,两只,还在游动呢!”

        她很可惜地说,没带手机过来,想拍下来。

        孟宴礼就说:“等着,我去给你取。”

        程桑子在一旁挖着冰淇淋,笑眯眯地和黄栌说:“妹妹,以前我可没发现孟宴礼是这么任劳任怨的男人。婚期有确定么?”

        “还没有”

        “定了通知姐姐,到时候我去给你们随个大红包,看着你们俩我就高兴,怎么就这么般配呢!”

        游泳区外的沙滩上,孟宴礼和黄栌两家的长辈们支了个遮阳帐篷,孟爸爸和黄茂康在那边钓鱼,还支了烧烤架,杨姨和孟妈妈在准备烧烤的食材。

        黄栌的手机和程桑子的包,都放在那边。

        也不算近,要走过整个游泳安全区的沙滩,来回怎么也要十几分钟,但孟宴礼很快就回来了。

        “你好快呀!”

        “不是说拍水母,怕慢了你的水母都游走了。”

        黄栌一直盯着呢,水母不但没游走,还又来了几只。

        她举着手机,努力对焦着蔚蓝海水中的浮游小生物,孟宴礼则站在她身边,用手掌帮她遮住太阳,免得晃眼。

        “拍到了,我拍到了!也太可爱了吧!”黄栌扭头看向孟宴礼,两人相视而笑。

        画面温馨极了,刺激到了程桑子。

        她没忍住,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幽幽地问:“我那个炮友呢?还在家里睡懒觉?”

        听说徐子漾已经起来了,在遮阳伞那边,正在鼓捣炭火,准备给她们烤东西吃,程桑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还算他像个人。”

        夕阳西下时,黄栌和程桑子一起回到遮阳棚那边。

        天色已暗,遮阳棚下挂着两盏充电野营灯,灯光明亮,烧烤炉上烟熏火燎地烤着肉串,有种灯火可亲的烟火气息。

        两个烧烤架,一个是两位爸爸在操控,另一个是孟宴礼和徐子漾在烤。

        黄栌跑过去,孟宴礼接过她手里的泳圈和放掉气的小皮艇,又递了湿纸巾给她,让她擦手。

        “鸡翅刚烤好,你就回来了。”

        “我幸运呗!”

        黄栌拿了鸡翅,马上想分给程桑子,转头时却发现徐子漾已经从烧烤架旁起身,拿了两串鸡翅,还顺手拿了那包湿纸巾,冲着程桑子走过去。

        黄栌满意地点点头。

        嗯,还行,今天不狗,是人类男性该有的样子。

        这一晚,海边不止他们在烧烤,大大小小的帐篷下聚集着人群,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

        被烤熟的孜然辣椒辛香混合着蚊香花露水,形成夏夜特有的味道。

        偶尔有一只两只胆子大的小螃蟹,上一秒还横行霸道地在沙滩上走过,下一秒,感知到人类的脚步声,又怂怂地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青漓当地人挑着扁担,向烧烤的人们推销一种新鲜捕捞上来的黄色蛤蜊,还会留下来悉心指导,告诉他们怎么烤味道会更鲜美。

        孟宴礼见黄栌眼睛随着那位买蛤蜊的人走,笑着拿了钱夹起身,去买了两大份蛤蜊,一份送去给长辈们,一份留下他们自己吃。

        他们有冰镇的饮料和啤酒,有烧烤有蛤蜊,在这个微风不燥的夏夜,笑语不休,聊到夜色深沉。

        黄栌不喝酒,程桑子因为要开车,也没喝酒。

        两个姑娘拿了椰汁坐在一起聊天,程桑子悄声问黄栌,有没有发现徐子漾在感情方面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我不太会形容他这种人,算是真正的薄情了吧?”

        程桑子说,有一次她和徐子漾一起看电影,那部片子很感人,她这种大大咧咧的女人都感动得哭了,徐子漾却打着呵欠,完全没被触动,还嫌弃里面的主角睫毛膏哭花了不好看。

        这种事,黄栌其实有所体会。

        去年暑假,忘记因为什么事徐子漾把她得罪了,赔礼道歉时,他卖惨说起了自己的家庭。

        她至今记得,徐子漾说起他爸爸被情人勒死在家里时,那种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冷漠神情。

        而且,后来想想,徐子漾早知道孟宴礼是grau,也知道孟政一的车祸。

        可他那时候谈起grau,仍然发出了“我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放弃画画”这样的疑问。

        在感情上来说,徐子漾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

        黄栌把这些告诉程桑子时,程桑子仍然是笑着。

        半晌,程桑子披着徐子漾的外套,摇头。

        坠着水晶的长耳环随她的动作晃动,她在夜色里,沉沉叹息:“没想到我也有甘愿做飞蛾的一天。”

        说完,她拿了手边冷掉的几串肉串,去找徐子漾加热。

        徐子漾正拿着个易拉罐的拉环发呆,程桑子走过去踢了踢他的椅子:“偷什么懒呢?”

        被徐子漾拉了一把,她失重地坐在他腿上。

        徐子漾把易拉罐拉环放进自己裤子口袋里,说:“我琢磨琢磨你什么时候能和黄栌妹妹聊完,想起你还有个好哥哥等在这儿,巴巴给你烤了一晚上肉串鸡翅的,也没换来你半句好话。”

        程桑子骂他:“呸,你是谁哥哥啊?赶紧着,把这几串肉串再烤一下,凉了。”

        夜蛾扑向灯火,几只海鸟鸣叫着掠过海面。

        这边,黄栌偏头,发现孟宴礼正目光含笑地看着海面,似乎在思忖什么。

        “孟宴礼,你想什么呢?”她凑过去问他。

        孟宴礼把人圈进怀里,捂住她的嘴,笑着说:“听。”

        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发出令人舒适的声音。

        但黄栌很快发现,孟宴礼让她听的不是这个,是两位老父亲带着被酒精挑起来的兴奋高声,似乎在辩论什么日期——

        “孟老哥,我和你说,你在国外呆得久了,很多事情不知道,咱家这边看日期兴个吉利,不能带‘4’。”

        “可我有个潮汕的老朋友,姓叶,老叶说他们老家那边,‘4’是吉利,44好,就是世世好。”

        “那是个别地区嘛,帝都可不兴那个。按我们帝都这边说啊,阴历阳历带上‘4’都不好。”

        “那选个什么日子好呢?”

        “你看啊,‘9’就很好,长长久久啊天长地久啊,都是‘9’的谐音。”

        “茂康,你说得对,我是太久不回国了,这些事还是得听你的。可是9月是不是太晚了?”

        黄栌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

        仰头看孟宴礼:“我爸爸和叔叔说什么呢,是要开新的生意么?在算什么日期?”

        孟宴礼笑了:“在算良时吉日,迫不及待想看我们结婚。”

        就孟宴礼为黄栌答疑解惑的这么一会儿时间,两位老父亲的对话已经升级到“是中式婚礼、西式婚礼,还是中西合并两个都办一下”了。

        但他们美好的设想,被孟妈妈打断。

        孟妈妈说他们两个老不正经:“办什么样的婚礼当然是要听孩子们的,又不是你们两个结婚,你们在这儿商量什么?”

        几个在海边光着脚丫互相追逐的孩子被家长们唤回身边:

        “走啦,时间太晚啦,该回去睡觉了。”

        “明天再出来玩,走吧,回家吧。”

        时间确实晚了,海边的人所剩无几,黄栌他们两家也打算收拾东西,回去休息。

        杨姨是个常常为别人着想的人,饭后程桑子想要跟着收拾收拾,被杨姨拒绝了。

        她说时间太晚,程桑子一个女孩越晚开车回去越不安全,让她先走,他们慢慢收拾就好。

        黄栌站在程桑子车边,和她挥手道别,叮嘱程桑子,让她到了给自己发个信息。

        徐子漾没个正经:“要不我陪你回去睡?”

        程桑子没理她,一脚油门轰走了。

        吃了好几个小时,要收拾的东西挺多,只有徐子漾一个人好意思不干活儿,在旁边捏着半罐啤酒偷懒。

        还挺没有眼力见地伸着两条长腿,差点把端着一叠空盘子的黄栌绊倒。

        “欸,抱歉啊妹妹,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顿了顿,徐子漾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四周,然后对黄栌招招手,“我在书房看见一幅画,画的是黄栌花,不像你的风格,那画是孟哥画的吧?”

        听说是孟宴礼送给黄栌的毕业礼物,徐子漾马上开始怂恿黄栌:“妹妹,你不准备劝劝孟哥,什么时候重出江湖?”

        黄栌想到程桑子那声叹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把手里的脏盘子都丢在他头顶上。

        心说,你自己的感情问题不好好处理一下,还有空关心别人画不画画!

        “要你管!”

        徐子漾被凶得莫名其妙:“你叫程桑子姐姐,那我就属于是你姐夫,你对姐夫能不能尊重点?”

        黄栌怼回去:“你明明是炮友。”

        徐子漾表情巨变。

        他平时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秉承着一种“天塌下来也会先砸死个子高的”迷之乐观,谈起什么事情都不见他认真过,黄栌就没见过他严肃是什么样儿。

        今天算是见到了。

        徐子漾把手里的啤酒罐捏扁,丢进垃圾桶里,甚至皱了眉心:“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没等黄栌开口,他就先急了,嘴里嘟囔着“我都打算求婚了她还在拿我当炮友”的不满,走到孟宴礼身边:“孟哥,车借我一用。”

        “你喝酒了。”孟宴礼提醒他。

        徐子漾抬手抓抓头发,像暴躁的狮子似的,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往路边跑。

        “徐子漾,你去哪儿啊?”

        “我打车,去找程桑子求个婚!”

        黄栌愣了半天,扭头,看向孟宴礼:“他是说他要找程桑子求婚吗?真的假的?”

        孟宴礼笑着:“真的吧,没见他这么着急过谁呢。”

        至于他们自己的婚礼,之前孟宴礼和黄栌谈论过一点这类问题。

        那是孟宴礼求婚那天晚上,黄栌在洗漱后,突然大惊失色地从洗浴室里跑出来,脸上的水珠都没擦干净,碎发沾水,卷曲地贴在额角。

        她惊道:“孟宴礼,一般被求婚之后多久会结婚啊,不会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吧。”

        孟宴礼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好笑道:“怎么了,后悔?”

        黄栌猛地摇头,说不是,她只是一时间没有准备好。

        说这些时,脸上的水进了眼睛,她皱着鼻子闭起眼睛,戴着钻戒的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了两下,像个小盲女:“完了完了,眼睛好难受。”

        孟宴礼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浴室,又拿了毛巾帮她擦脸。

        黄栌皮肤薄,一捧就有点泛红,他吻她的唇:“好了,睁眼吧。”

        那天孟宴礼告诉黄栌,结婚的事情听她的,由她全权做主。

        她说什么时候结,他就什么时候安排婚礼,随时待命。

        黄栌还是之前那套:“那我要是一百年不和你结婚呢?”

        孟宴礼对答如流:“那能怎么办,我就一百年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呗。”

        黄栌年轻嘛,刚毕业的姑娘,让她瞬间就结婚,肯定是没有心理准备的。

        而且孟宴礼有一段时间,喜欢看些心理学的书籍,发现女人比男人更感性、更敏感,也更容易没有安全感。

        所以婚礼这事儿,孟宴礼一点也没着急,就希望黄栌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要是真觉得3年5年7年8年再结婚比较舒服,他也真就愿意等。

        但没想到今天晚上躺在床上,在海边玩了一下午一晚上的黄栌,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忽然冒出这么几句:“孟宴礼,你说,结婚的话,新娘子需要负责什么呀?会有很多事情要忙么?”

        孟宴礼也略微愣了愣,把人搂进怀里,拍了拍背:“不需要,负责美负责开心就行了。”

        黄栌在他怀里窝了个舒适的姿势,睡意更浓,声音越来越小:“那好像很简单”

        “嗯,不算难。”

        黄栌睡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那我们明年结婚吧,明年。”

        说完,这姑娘就沉沉进入梦乡了,睡得还挺踏实,一脸无害的乖样子。

        孟宴礼睁着眼睛,内心有点难以平静,最后只能吻一吻黄栌的额头,无奈自语:“这是不想让我睡了。”

        隔天早晨,楼下满庭院的馥郁花香随轻风入室。

        鸟鸣叽喳,蝉声不断。

        黄栌睡醒时,孟宴礼已经不在身边,她揉揉眼睛,又躺在床上懒了几分钟,才慢吞吞爬起来。

        卧室桌上有信封,这是黄栌和孟妈妈联络感情的方式。

        每周她都会给孟妈妈写一封信,然后孟妈妈回信给她。

        今天应该是收到回信的日子啦。

        黄栌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跑过去。

        奇怪,怎么是两封信呢?

        而且其中一封,封面上的“给黄栌”,明显是孟宴礼的字体。

        黄栌拆开信封,一张照片掉出来——

        照片上是她。

        她坐在遮阳棚的灯光下,披着他的一件灰色衬衫,手里举着肉串,笑得很灿烂。

        不知道是昨晚什么时候,孟宴礼拍下来的。

        照片背面有字:

        早安,我的女孩。

        我爱你。

        黄栌看着这两行字,露出和照片上一样灿烂的笑。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早晨,可快乐忽然就开满了窗外的每一个枝头。

        孟宴礼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拥抱她。

        “孟宴礼,你怎么想起给我写卡片的?”

        “看你天天和我妈通信通得挺愉快,心痒痒。”

        黄栌转过身,背靠着书桌,他扶着她的腰,垂头吻她。

        吻完,孟宴礼问:“昨天晚上睡前和我说的话,还记着么?”

        “什么话?”

        孟宴礼“啧”了一声,捏捏她的脸颊:“我失眠到凌晨才睡着,你倒是给忘了?”

        他提醒她,“不是说想明年嫁给我么。”

        黄栌笑着往他怀里钻:“没忘没忘,只是被你问懵了。”

        “那,明年结婚吧?”

        “好!”

        孟宴礼笑着,提醒她:“不再考虑考虑了?”

        黄栌摇头,又摇头:“不考虑啦。”

        很少见孟宴礼这样高兴的时刻,眉心那道纹舒展开,他单手把黄栌抱起来,大步往楼下走。

        “孟宴礼,你带我去哪呀!”

        “去和大家公布一个好消息。”

        “可是我还没洗漱。”

        “不洗也漂亮。”

        “才不会,明明蓬头垢面头发都很乱,一定像只狮子狗!”

        孟宴礼停下脚步,认真打量黄栌。

        她还以为他又要十分男友滤镜地说“我看着挺漂亮”之类的话,没想到孟宴礼居然说:“嗯,是有点像。”

        “孟宴礼!”

        “逗你呢,漂亮。”

        -

        与此同时,徐子漾在程桑子的床上醒来。

        他迷迷糊糊伸长手臂,把昨晚胡乱脱在一旁的裤子捞过来,从裤兜里摸出一枚易拉罐拉环,又把裤子丢回去。

        他翻了个身,把易拉罐拉环套在程桑子手上。程桑子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抬手:“这是什么?”

        徐子漾仍然对各类情感牵绊有诸多不理解,但他爱程桑子。

        他难得严肃:“程桑子,和我结婚吧。我的家庭你也知道,我在那种环境里长大,可能不太会爱人,所有的爱拼拼凑凑也没有多少。但我爱你,你愿意试着接受我的爱么?”

        程桑子嫌弃地说:“就一个易拉罐拉环,就想把我骗到手吗”

        可是话音越来越不稳,带上了哭腔。

        这个一直坚强的姑娘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我就是这么容易骗到手,结婚,结!”

        “一会儿起床去找家首饰店,戒指你自己挑。”

        “戒指不戒指的没所谓,但你记住,你要是敢对我不忠,我就把你变成太监!”

        徐子漾放松下来:“行。”

        这天是7月2日。

        也许这真的是很平凡很普通的一天,薄雾仍然笼罩着这座安静闲适的小城,整座城镇按部就班,只有“觉灵寺”的爱情树下多了四个人。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准不准,树上挂了这么多,我就不信没有一对分开的。”

        程桑子重重地在徐子漾背上拍了一巴掌,让他闭嘴:“怀有敬畏之心才会准!”

        “行行行,敬畏。”

        徐子漾用笔在红色木牌上面写了他和程桑子的名字,然后顿了半天,抬头问:“喂,程桑子,忠贞不渝是哪个渝来着?”

        程桑子掐着徐子漾的脖子,晃他:“徐子漾,你要是不想忠贞就给我直说!”

        在他们的吵吵闹闹声中,孟宴礼认真把他和黄栌的名字写在红色小木牌上,然后问黄栌:“想写什么?”

        黄栌被程桑子他们吵得脑子有点卡壳,满脑袋都是“渝”的写法,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你写吧,要换成我写,可能只会写天天快乐。”

        孟宴礼笑着,提笔,落下四个字:

        白头相守。

        他说:“黄栌,我想和你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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