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将麻烦甩给别人，这就是上位者的好处。

　　看着张煌言那张表情凝固的脸，李枭心里非常畅快。怎么早没有悟到这种做官的精髓，害得整天都在处理各种繁杂的公务。

　　李麟想去香山，都没时间陪儿子去，可怜见的小家伙。今天天气不错，正是巡游香山的好日子。

　　“大帅，这是您家事……！”看着李枭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张煌言无奈的咆哮。

　　“信得过先生，信得过先生！”李枭对着张煌言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想想李虎的暴脾气，张煌言就觉得一阵头晕。

　　同一时间在金陵，李浩也在头晕。

　　大明的政令其实只能到达县一级，剩下的地方基本上属于宗族自治。也只有辽东那样的地方，才没有地方的宗族势力。

　　大明的政治结构就是，一个大家族，领导着一群小家庭。然后由朝廷派下来的官儿，管理一群大家族。

　　这种政治结构在江南已经有了不知道多年历史，可以说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程度，想要撼动何其难哉。

　　杨嗣昌被干掉了，他的好几个得力手下也被干掉了。然后江南的各级官员们基本上就罢工了！

　　能写封辞呈的就算是好样的，大多数是非暴力不合作。也不说走，也不说留。反正就在任上硬扛，来了政令就推诿有病。

　　而且是怕风怕水怕阳光，走出屋门一步就是会死的那种。

　　他们手下那些胥吏，更是阴奉阳违。不收税，还分了官田，老子吃什么？

　　李枭的新政令，得到了江南官僚们的普遍抵制。

　　更加过份的是，有些家伙还游说乡间农夫，编造一些耸人听闻的谣言。最凶残的谣言就是，大帅为了打仗要收人头税，月子里的娃娃都得缴纳税款。

　　“一年收成里面，九成要缴纳给大帅，剩下的一成给你们这些泥腿子。”

　　“那不得饿死人？”

　　“大帅为了打仗，哪顾得了那么多。辽军那么多大炮，一发炮弹就是好几亩地一年的收成。大帅不征税，还怎么打仗。

　　衙门里面的那些老爷们，其实是跟乡民们一伙儿的，现如今在金陵坐镇的，就是大帅的弟弟。

　　整天逼迫着我们把官田都分给你们，好收取更多的赋税。你们知道的，大老爷看你们可怜，只把官田的佃租收到六成，让你们这些苦哈哈好歹有口饭吃。”

　　乡间老农不识字，也没有更多的信息来源，甚至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村子十里之外。

　　听到有本事的县衙差役这么说，立刻鼓噪起来。对那些下乡来的北方毛头小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个别性格好不好的，还拿土话骂两句。反正那些北方来的毛头小子们也听不懂！

　　改革可谓是举步维艰，李浩没想到阻力居然会这么大。难怪说，大哥迟迟不敢捅江南这个马蜂窝。

　　江苏、浙江、安徽、湖南和湖北，全都陷入了一片混乱。至于多山的江西，好多地方已经有了占山为王的趋势。

　　全面失控！

　　而此时，李浩能稳定的也就只有这座金陵城而已。

　　“四爷，这帮狗娘养的干的太绝了。现在别说的各地的县令，就连金陵城里的总督衙门，都没有属员每天点卯了。这样下去，江南会大乱的。”

　　李浩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没想到江南官员会做的这么绝。而且心还这么齐，六个省几乎是瞬间停摆。朝廷的政令别说颁布，连这金陵城都出不去。

　　憋闷的李浩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发现大哥的手段，根本实施不了。朝廷的各种政令，必须要官来执行才行，可现在的问题是……没官了。

　　江南所有官员集体大罢工，权利真空下无政府主义迅速抬头。李浩觉得，很快他就连这金陵城都控制不住了。

　　想简单了，没有考虑到江南这个东林党老巢会这么难搞。

　　想到给李枭发电报，至少让他多派些兵来。现在只有一个营的人，只能保证自己和随员们的安全，弹压地方是万万不够的。

　　也万幸，李枭已经先期裁撤了江苏的治安军。现在整个江苏省，也不过区区一千两百治安军。

　　有二百多人的金陵，还算是人多的。好像芜湖那样的地方，跟本连治安军都没有了。全靠当地的衙役维持治安！

　　“怎么？没法子了？”正像驴拉磨一样的在办公室里面转悠，忽然间一个声音从办公室门口响起。

　　李浩猛的抬头，立刻瞪大了眼睛。

　　“您老怎么来了。”李浩亲自搬过一把椅子，然后命令侍卫沏茶。

　　史可法大刺刺的坐到了椅子上，看着李浩无奈摇头。

　　“想必史大人您也知道了小子如今的处境，实在是……实在是有些狼狈。您久在江南为官，还请指点一下晚辈，小子在这里谢过了。”说完，李浩对着史可法深施一礼。

　　“呵呵呵！年青人，你太急躁了。”史可法笑呵呵的接过李浩手中的茶水。

　　“小子莽撞，还请……！”

　　“哎呀，浩哥儿今年多大了。”史可法打断了李浩，脸上仍旧带着微笑。

　　“小子今年二十有二，您这是……！”李浩一头雾水，不知道史可法为什么上来就问自己的年龄。

　　“为何到了此般年纪尚未婚配？”史可法疑惑的问道。

　　李浩无语，老子这边都火烧眉毛了，你老家伙居然问老子为啥没娶老婆。

　　“幼时在长兴岛学习，后来大哥让我去队伍上打磨。再然后就是行走天下，为大明寻找适合铺设铁路的地方。

　　在后来，我这腿……！”李浩拍了拍自己的伤腿：“这条腿已经残了，不可能复原。所以……！”

　　“呵呵呵！浩哥儿的确是我大明栋梁！

　　身在军伍，与鞑子作战不甘人后。行走天下，为我大明铁路奔走。虽遭小人算计，仍旧能够重振精神意如坚钢。

　　浩哥儿，如今像你这样的小子不多了。我家德威有一嫡女，今年正是二八年华，如若你不嫌弃，便与你为妻如何？”史可法脸上仍旧带着笑。

　　李浩明白了，这老狐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让老狐狸帮忙可以，但得同意他的亲事。不过和史家联姻这种事情，可不是李浩做得主的。

　　政治联姻，李浩的话语权并不大。

　　不过老家伙如果真的能帮自己解脱现在的困境，李浩倒是愿意同意这门亲事。毕竟，现在史家也是大明政坛上说得上话的家族。尤其是在铁路方面，史家可谓根基深厚。

　　最重要的就是，史家小姐在京城也是名媛。李浩在新春宴会上见过，的确是温柔贤淑美丽动人。最重要的就是，被老家伙调教得诗书礼仪更是一样不差。早已经是京城纨绔的争夺对象，听说郑森的堂弟，对这位史家小姐颇为倾慕，已经放言非史家小姐不娶。

　　“史老！不瞒您说，我家里的事情您也都知道。父母不在，家里是我大哥当家。长兄如父，如果我大哥不点头的话……，只能辜负您一番好意了。”李浩两手一摊，他说的是实话。

　　这种事情李枭不点头，恐怕史可法也不敢办。

　　“这事情简单，只要你同意了，大帅那里老夫去提亲就是。我家囡囡温柔贤淑，与你正是良配。想必，你大哥也会同意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史可法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江南大乱将起，我也实在没这个心思。”李浩一脸的愁容。

　　“呵呵呵！傻小子，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我们是自家人，老夫怎么会看着你陷入险境。”

　　“不知……史爷爷计将安出？”

　　“其实你看到江南官员如今推搪敷衍你，可江南却未必乱得起来。首先，你大哥有先见之明。

　　在今春以退税的名义，补贴了农户人一些粮食。虽然经过层层克扣，但发放到普通百姓手里，却也能渡过春荒。

　　也就是说，今年江南几乎没有百姓饿肚子。

　　我大明百姓是最好的百姓，只要让他们吃饱，他们绝对不会反对朝廷。没人饿肚子，疯了才会跟那些腐儒们造反。没有农民参与的作乱，只配叫做叛乱。

　　再者！别看官员们罢工了，地方上的事情却处置得井井有条。

　　朝廷政令，通常只能传达到县一级。剩下的，就得靠宗族的那些族老们。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想乡间宗族族老的权威要比朝廷还大。

　　各级官员们虽然罢工了，可他们没有罢工。所以，官员们尸位其上，可地方上的乡民却是该种地种地，该收割收割，丝毫不受影响。

　　所以……！”

　　“所以我只要搞定了这些族老，那么即便那些官员们罢工，也不会出现祸乱？”李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对！你只要召集乡间族老们，把朝廷真正的意图告诉他们。相信，他们都会支持你的。

　　从始皇帝开始，皇粮国税缴纳了几千年，如今在大帅这里给免了。实在是千古功业！

　　仅仅这一条，地方上的族老们就会无条件的支持你。到时候，你想搞分地，想搞秋后收粮。无论你想干什么，他们都会是你最忠实的支持者。”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呵呵！你久居辽东，那里的乡民大多是移民，根本没有什么乡间宗族势力。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老夫给你出的第二个主意就是，既然这些官员们不愿意干活儿，索性全都罢免。省得他们尸位素餐其上！”

　　“可……朝廷派不出这么多人手来。”李浩有些傻眼，人都罢免了活儿谁干。江南六省，光是县令就得好几百人。自己去哪里找这么多人，一下子把官员们都替换掉。

　　“呵呵！你可以把位置悬着，有些人是真挂冠求去。有些人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给师长同僚们看的。你真罢了他们的官儿，他们还能干什么营生？

　　你只要罢官令一下，老夫保证来求情的人会挤破你的门槛。即便是辞官的人有些多，你也可以命令地方那些族长们自治一段时间。

　　反正又不用收缴赋税，只需要每年派员去上门收购粮食即可。放任自流个一两年，没什么大问题。等你大哥夹袋里的人才再度充实起来，再逐步丰富江南官员不迟”

　　不得不说，久居江南的老狐狸就是不一样，一眼就能看穿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即便是桌子下面那些龌龌龊龊的事情，也决计瞒不过这只老狐狸精。

　　“好，那小子明天就下辞官令，让那些尸位素餐的人都回家抱孩子去。”李浩大手一挥，非常有气势。

　　“那就敬候浩哥儿你的佳音，哦！对了，这是老夫出来时，大帅托我转交给你的信。”

　　李浩看着老狐狸脸上的笑，这老家伙果然是只千年狐狸。

　　接过李枭写给他的信，当着史可法的面撕开。果然，李枭的信里面除了说江南的事情。就是李浩的婚事！

　　还说如果李浩对这桩婚事没有意见，下个月他会亲自主持李浩的订婚仪式。

　　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怪不得老家伙说李枭那里他去说项。这事情，老家伙一定已经和李枭说好了。

　　估计李枭的意思是，只要李浩不反对，他就不反对。

　　一种被坑了的感觉油然而生，但李浩却甘之如饴。

　　“过几天，袁崇焕会派遣两个团来到金陵供你指挥。河北、山东、辽东也会抽调治安军，来金陵听的差遣。

　　大帅那句话说得好，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有武力的加持，一下子剥了那么多人的官帽饭碗，他们会狗急跳墙的。”

　　“多谢史公！”李浩对着史可法一抱拳，兴冲冲的去找自己的幕僚。

　　手里有了兵，说话底气自然壮。江南水乡，民风远不及北方那些地方彪悍。好多地方，十几个兵跑上一圈儿，百姓们就会战战兢兢的听从你的命令。

　　史可法看着李浩的背影，无奈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性急的小子，这是一桩好姻缘哦。”

　　一杯清茶下肚，史可法脸上的褶子笑得如同盛放的菊花。谁都知道，如今这朱家天下实际上姓李。

　　时局如果再发展一步，李浩就是亲王。和李家联姻，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都是好处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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