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迈克尔先生的补习班

　　不过让林登暗中舒了一口气的是，虽然迈克尔先生出身古老的纯血家族，却没有一般的老派巫师的那些“臭讲究”，不仅不怎么重视被大部分老牌魔法学校高度强调的所谓“巫师礼仪”，更没有什么“门户之见”——

　　即使不少改革的新风已经吹进了象征过去岁月中建立的荣耀的高塔，联合会下属的魔法学校都相当强调巫师学徒与教员、导师之间的尊卑差异。虽然学校学徒不至于像一些“活古董”家里的仆役学徒那样地位低下，不仅要为导师服务，甚至可能得成为高位者的发泄对象，忍受鞭打、凌辱；但上了七年学的林登他们都学会了对每位教员的“表面尊重”，也在大部分师长面前一板一眼地遵守堪称繁琐的古典礼仪。

　　而所谓“门户之见”，则是指作风老派的巫师们很看重师徒身份的联系，在他们看来，一个学徒只能同时侍奉一位导师，聆听他或她的教诲，为其服务，而导师也应该提供相应的指导与帮助。

　　这看起来是一个良好的互利互动过程，但在实际上是高度排外的。

　　传统的巫师观念认为，跟随了一位导师，就要对其付出忠诚。一个巫师学徒，与另一位和导师同地位的师长关系很亲密，都会被认为是一种背叛；如果让其他的教授解答了自己的问题，参与了某个实验项目，却把自己的导师晾在一旁，这会被认为是对导师的赤裸裸的羞辱。

　　在大多数学校里，如果你得到了某位教授的认可、青睐，成为了他的弟子，那么其他的教授都会下意识地与你保持距离，以免冒犯到同事，也影响自己的声誉；而身为当事人的你有时也不得不疏远你一直以来相交甚密的同学，转而与那些和你同属一个导师旗下的同学建立联系。

　　身为学生弟子，你会与导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与导师、同袍共同进退，不管是在学校内的比试，还是在联合会中的竞争。

　　就这样，一个个互相独立，互不关心，甚至有所敌对的小圈子小团体建立起来了。

　　巫师社会中一种常被诟病的弊病——永远有分离分裂的倾向的根源或许就在于此。

　　即使是艾辛根斯坦的那位天才校长，在想尽各种办法、采取各种措施后，也对这种风气有点束手无策，集体观念的转变，确实是一个相当困难的过程。

　　但他的努力也并非毫无效果，在最近的十五年来，新成长起来，加入学校的年轻巫师已经或多或少没了几分对“门户之见”的坚持。

　　当然了，一个讨厌一致性的世界上永远有例外存在，在学校的七年中包揽了几乎各种荣誉奖项，年年成绩年纪第一，被誉为“十年来最有前途的巫师学徒”的七年级准毕业生哈蒙妮·威尔逊，就成功得到了所有教授的欢心，他们总是乐于解答她的一切问题，并一致地对她的导师斯迈尔教授抱有深深的嫉妒，而不是其他的情绪——

　　“为什么是这个只会傻笑的家伙有这个好运气，而不是我！！！”

　　而迈克尔先生就很不一样了，他给林登的感觉，更像是和自己一样的同时代年轻巫师，相处之间没有岁月、资历带来的隔阂，有的只是一颗尊重、平等交流的心。

　　这也让他颇为感慨，虽然他一向感激艾辛根斯坦的各位教授、教员，也倾佩他们的丰富学识、奇思妙想，但正是因为不喜欢这种被传统束缚的感觉，他直到七年级临近毕业，也没有选择自己的导师，没想到校长阁下竟也对此保持默许，这也让林登自己成为了一个特例。

　　“……”

　　“……所以，请你复述一下上节课提到过的魔法分类，以及相关发展历史，就当做个复习……”

　　“林登？”

　　“啊！实在抱歉，我有点走神……”

　　林登从思绪中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个尴尬的笑容。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的精神状态都有点不好，太疲惫和紧绷了……”迈克尔先生摆摆手以示没有关系。

　　于是林登便开始回答问题，他露出回忆的神色：

　　“……在‘魔法女皇’之后，整合了‘安弗学派’、‘奥术联盟’等大小巫师组织，建立了联合会前身的传奇巫师‘奥秘学者’阁下将传统魔法分类方法进行了梳理总结，提出了到现在也依然适用的‘魔法标准分类体系’。

　　他将纷繁复杂的魔法归类为九大派系，分别是：元素系、能量系、力场系、星象系、死灵系、幻术系、召唤系和炼金系还有变化系……”

　　“虽然分类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但系与系之间的差异依然相对模糊，不少‘进阶法术’的归属依然有争议，比如‘无光领域’到底是属于能量系还是力场系，联合会内部已经争吵了近百年。

　　造成这样情况的原因在于很多魔法背后的理论依然没能被清楚地探索，不管是‘元素说’、‘基本力学说’还是‘粒子论’，都不能完美地支撑整个魔法理论体系的成立……”

　　“……目前联合会最前沿的理论研究成果是奥秘历4060年‘超凡之上’福布斯阁下在他发表的《一种发现元素的新方法》中提出的‘高速粒子碰撞实验法’，是运用‘粒子论’的理论改进‘元素说’的方法论性尝试；

　　而4071年乌尔芙阁下提出的‘统一场’假说，为统合基本力学与元素说指出了一个新的视角；

　　至于‘占星家’艾森克维尔阁下，他在4072年开启了新一轮‘寻找星球’的计划……”

　　林登面无表情地复述着听着就让人头大的知识与信息，他虽然对各种魔法前沿研究成果有所了解，在学校的时候也定期阅读各种学术期刊，向老师们请教、讨论，他也希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投身于某些问题的钻研解决。

　　但享受这样的记忆过程，可能只有哈蒙妮她这样的家伙会享受吧……

　　“至于低阶、中阶、高阶和‘超凡之上’的位阶划分，是联合会花了几百年，基于客观力量差距和知识水平差异而制定并普及的巫师等级‘金字塔’，巫师学徒只要能完整解析‘基础三十六法’中的二十四种法术模型，并熟练应用其中的六种魔法，就能成为低阶巫师，而成为中阶巫师的条件包括至少掌握三十三种进阶魔法，并通过联合会举办的中阶资格考核；至于一名合格的高阶巫师，至少也掌握了三种标准法术中的‘禁咒’，或同等水平的古典魔法。”林登回忆着，这段知识他说得特别流畅，因为在不久之前，他和他的同学们还在认真准备中阶巫师资格考试。

　　话音落下，看到迈克尔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林登才终于悄然松了口气。

　　迈克尔先生在肯定完林登认真学习、回忆的成果后，继续说道：“那我们就废话少说吧，今天学习‘飞行术’……”

　　看着林登惊喜地瞪大了的眼睛，他忽然顿了顿，然后坏笑着继续道：“……的理论知识，难道你想在这种阴雨天起飞，然后被雷劈？”

　　“你想上《巫师的一万种死法》也太心急了一点了吧……而且我觉得这种愚蠢的死法已经被收录了，你并没有太大的机会。”

　　十七、

　　虽然有点失望，但在接下来的“课程”时间里，林登还是认真地听着迈克尔先生的讲授，也有做相关笔记。

　　虽然他之前在学校里也翻看过相关的教材，知道“飞行术”背后大致的魔法原理，在理论上明白应该如何引导魔能，激发灵魂中铭刻的法术模型，鼓动周围的空气，并减轻自身所受的引力的束缚。

　　但在迈克尔先生深入浅出的讲解下，他也掌握了不少实用的技巧和应该注意的关键点。

　　为什么迈克尔先生非常强调“飞行术”的重要性，除了在于它是联合会“中阶巫师资格考核”的选考项目之一外，它还是一个巫师大幅强化自身移动能力与综合实力的“台阶”。

　　只有登上它，一位巫师才能被称为货真价实的中阶巫师。

　　毕竟，古往今来，天空总是属于少数人的舞台，虽然“飞行术”的速度上限只能达到普通马车全速前进的程度，上升极限也只有五十寻，但毕竟能飞不能飞，是有与无，一与零的区别。

　　除了一部分血脉特殊的骑士，在圣血教廷横空出世之前，天空一直被中阶以上的巫师所垄断。

　　艾辛根斯坦也高度重视“飞行术”等“进阶魔法”的教学，但由于林登在毕业时备考选择的是另一个同等选考魔法项目“法术触发”，不小的学习压力让他并没有太分心去学习“飞行术”的知识，他所了解的都是课下和哈蒙妮交流得来的。

　　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因为他不羡慕自由翱翔天空的感觉，而是因为在和“警戒之塔”师长出任务时的经历告诉他：在花哨之前，保命是最重要的。

　　而“法术触发”就是专门增强这方面能力而发明的魔法。

　　学会“法术触发”的巫师可以每天选择一个自己掌握的法术进行预设，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在自身陷入了某种预计中可能遇见的危急情况中时，那个预设的魔法便可以自动“触发”，以应对危险。

　　一般的可预见的危急情况多半是突然遭遇致命攻击、短时间内失去意识、骤然丧失主动施法能力等等，针对这些情况，善于学习的巫师们早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联合会选择这个魔法作为必考的选择项目，不得不说是用心良苦。在巫师界特别是“战斗巫”中流传着这样的一种说法：

　　只要预设“触发”的魔法选择适当，巫师就相当于有了第二条生命。

　　在“元素乐园”一战中，让杰瑞、杰森两人从高阶强者“猩红雷翼”的突然袭击下得以幸存的，便是他们用“法术触发”预备的“替身木偶”。

　　针对联合会的资格考试，艾辛根斯坦专门出版了一本名为《善用‘法术触发’：避免愚蠢死法》的小册子，免费发放给本校学生，并高价卖给外校学生。

　　两兄弟使用的“替身木偶”被艾辛根斯坦的指导书称为中阶巫师最奢华的“触发”法术，不仅是因为它的效果极佳，几乎可以转移抵消绝大部分这个阶段有机会接触到的各种攻击、诅咒与负面效果；更是因为制作它的法术触媒木偶的代价极其高昂，那些稀有的神奇材料也几乎不是单独一个中阶巫师有能力收集齐全的。

　　因此，指导书转而推荐了大量效果不差、方便易得、容易学习与施放的防御魔法作为一般巫师的标配。

　　在再度抽查林登对他所讲授的“飞行术”知识、技巧的理解、掌握后，迈克尔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停止了自己的滔滔不绝。他最后给林登布置了一个“课后作业”：“这是我们家族改造之后的‘飞行术’法术模型，强化了上限速度和高度，相应的灵性、魔能消耗会多些，滞空时间会有所缩短，你回去记熟了。”

　　林登闻言，眼睛发亮地接过那张魔法羊皮纸，看到上面浮现的立体荧光模型，心中有些欣喜。能从古老纯血家族那里收获比联合会公布的标准法术模型效果更好的改进法术，实在是意外之喜，迈克尔叔叔真的没把我们当外人，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这样想着。

　　在心怀感激与感动地诚恳道谢后，林登悄然松了口气，舒缓了一下听课时紧绷的精神，并用不显眼的动作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作为一座设施齐全的魔法实验室，他所处的附魔马车内部是恒温恒湿的。

　　时间已经在忙碌中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见离晚饭休整的时刻还有不短的时间，林登干脆拜托迈克尔先生帮忙照看一下。

　　他决定开始进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祛除黑发女巫猎留在自己身上的隐秘标记的尝试。

　　很快，操纵着复杂的魔法，配合法阵，林登在迈克尔先生的注视下完成了祛除，他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破碎感缓缓绽开。

　　他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迈克尔先生皱着眉头，表情严肃。

　　“‘血咒术’印记已经彻底祛除了……”

　　如果不是听见了他所说的话语，林登心里险些咯噔一下，以为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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