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月亮

　　锦鸡唱金乌，华光照彩瑞，又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早晨。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饕餮婆婆的百年寿诞，所以从早上开始便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女儿国各处响起，全城的居民都发自内心地祝福饕餮婆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由于鞭炮声太响，吵得乌鸦和小狐狸睡不着觉，俩人只能骂骂咧咧起床，稍作洗漱后出门，瞧了瞧热闹的街道，有心骂街，又怕挨打，只能闭嘴拐进酒馆，蹭一顿早饭。

　　进入大厅，人自然是更多，两个流氓费了好大的劲才钻到厨房，刚要伸手抓些吃的，结果被横公鱼狠狠打了一勺子，警告他们别动专门给“寿星”准备的点心。两个流氓疼得吱哇叫唤，却也不敢惹横爷，气呼呼站在厨房左看右看，企云见他两个可怜，偷偷塞给二人一些点心，叫他们去后院吃。

　　端着食物来到后院，人比大厅少了些，但也同样很拥挤，俩笨蛋没辙，只能迈步进入秋鸟山，总算是没了那么多人，宽敞一些。只是仅仅不多一会儿，两个笨蛋就离开了秋鸟山，因为这里人“太少了”，一个都没有，大家都在忙乎给饕餮婆婆庆生，乌鸦和小狐狸实在是待着无聊，吃完点心后二人吊儿郎当跑去了桃源村。

　　桃源村的凡人也一样，到处放鞭炮，庆祝婆和的生日，几乎把今天当做节日过，而且大家还搞出一些民俗活动，比如舞龙舞狮舞饕餮，比如敲锣打鼓扭秧歌，以及最受小孩子们欢迎的“狗撵小狐狸”“婆婆揍乌鸦”和“驱赶流氓”活动。秋鸟山的几个孩子和少男少女都在这里，言和等人跟着凡人孩子们玩玩闹闹做游戏，音眸归及等人则和村里的同龄少男少女一块合作，演唱一些戏曲歌谣，不亦乐乎。这里面，姮苗是最出色的一个，舞姿优美，唱腔清脆，总能赢得一阵阵掌声喝彩声，是今天绝对的女主角。

　　见大家玩得正欢，乌鸦和小狐狸一点没客气，直接掺和进去，一会与孩子们嬉嬉笑笑，一会给姮苗等捣乱，再或者闯进舞龙舞狮舞饕餮的人群中嘚瑟，引来人们一声声笑骂。

　　在桃源村玩了好一会儿，兴奋的乌鸦和小狐狸又跑去石林镇、新女城逛了一圈，相比桃源村，石林镇和新女城倒是安静一些，虽然也有庆祝，但没有桃源村那么热闹——也挺好。再后来两个笨蛋又相继游览饕餮区、逍遥区、九域区，顺便瞧了瞧正在解冻的迩昊区。

　　别看只是在几个区逛了逛，但嘚瑟一圈也蛮费时间的，等两个笨蛋再进入酒馆，已经是下午——给饕餮婆婆准备的丰盛宴席即将开始。在开宴前，自然是要请出“寿星”，在万圣龙婆等老太太的簇拥下，穿得花红柳绿的饕餮婆婆来到大厅，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众人齐齐祝贺婆和生日——除了两个笨蛋。乌鸦和小狐狸瞧着妆容略显年轻、与往日不同的饕餮婆婆，大肆嘲笑她“装嫩”，气得饕餮婆婆想揍他们，但碍于今天的喜庆场合，只能忍耐。

　　可是婆和的忍耐并没有换来鸟人和秋千的闭嘴，两个不知分寸的笨蛋越发放肆，甚至伸手去掐饕餮婆婆的脸，嘲笑她“什么妆容也遮不住褶子”。然后……

　　“哎呀呀呀……轻点啊……说好过生日的，说好不打人的，怎么还这样呀……哎呀……别打了……哎呀，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别打了……”

　　穿着显年轻的衣服，饕餮婆婆的精气神也好像回到了以前，打流氓时特别有力气，揍得乌鸦和小狐狸嗷嗷叫，逗得众妖哈哈笑。今天是饕餮婆婆的生日，鸟人和秋千要是不挨顿揍，那就不对劲了。

　　“打流氓”结束，生日喜宴正式开席，所有人在乌鸦和小狐狸的带领下举杯恭贺饕餮婆婆，“祝老妖怪（婆婆）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两个笨蛋还特意加了一句，“老妖怪要成为永远的老不死！”

　　“干杯！”

　　………………………………………………

　　欢欢乐乐一场喜宴，大家吃得开心喝得开心玩得开心闹得开心，直喝到夕阳西下，喝到明月东升也没有结束。醉醺醺的乌鸦有点闷得慌，抓起已经喝醉、睡着的小狐狸，背起它走出酒馆，晃晃荡荡顺着街道来到城外，踉踉跄跄摔躺在河边的一块草坪上，看着东方的明月出神……

　　月亮，是个神奇的东西，明明高挂天空，所有人都能看到，但每个人对它的看法却不尽相同，有人因其欢，有人因其喜，也有人因其哀哀沉沉，暗暗神伤。

　　小孩子对月亮往往没什么特殊感触，最多的印象是它很亮，很圆，很美丽，仅此而已。哪怕是大人们自以为是地给孩子们讲述许多关于月亮的传说，小孩子们也最多稍稍对它有点奇怪幻想，却仍旧并不是特别在意，反倒还是它的明亮更加叫人开心，因为它能让精力十足的孩子在夕阳西下之后继续玩耍，继续快乐，继续和伙伴们做喜欢的游戏。对于小孩子来讲，月亮总是快乐的，即便是那些孤单的孩子，也不太可能因月亮而难过，倒是许多大人强行认为孩子看到月亮会想起谁谁谁，并因此而悲伤——小孩的伤感与月亮无关。

　　不过随着年龄增长，月亮确实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单纯。

　　长大后，人往往因为各种原因“离开”，最初的离开大都比较自然，没什么特别的哀情，少年人心怀对未来的憧憬，兴奋地往前走，哪怕对身后的亲友存在依恋，却难以明晰那种细腻收敛的情感。可很快，当进入陌生环境，遇到陌生人，遭遇困难，遭遇苦楚，人们就会猛然思念起亲人，思念与亲人在一块的安全感——这时候如果看到明月，脑子里便容易出现与亲友一同在月光下欢笑的场景，于是月亮便不只是月亮。

　　山河相异，日月同天，不管走到哪里，太阳和月亮都是一样的，但太阳过于刺眼，过于热烈，过于急躁，它总是催促人们工作、努力、奋进，不容忍人们停下来。可月亮不一样，它比较温柔，比较清凉，比较缓慢，允许大家静静地欣赏它，凝视它，怀念它。月亮愿意轻抚所有劳累的灵魂，安慰疲惫的身心，以最柔和的容颜耐心地听所有人讲述自己的故事。水银泻落，明霜铺陈，对月倾诉感情的人们最后常常沉浸于虚幻的梦境，分不清自己在何地，辨不清自己在何时，迷迷糊糊中，将饱蕴深情的话语浓缩在梦呓里，添加在月光下。ωωw..net

　　只是相比大多数人的想法，鸟人历来觉得月亮即便能让人们产生情感共鸣，却并不认为它的阴晴圆缺很重要，一个满月便足够了——欢喜因满月而更欢喜，悲伤因满月而更悲伤。除了文人墨客故意用阴晴圆缺做文章，谁人在乎月亮到底什么样——月亮就是月亮，感情就是感情，没有那么单纯，但也没有那么复杂。

　　秋千小时候喜欢月亮，每当满月升到半空，她总会变作本相小九尾，手忙脚乱跳到屋脊上，尽量竖起、散开尾巴，用清脆稚嫩的嗓音仰天嚎叫，像个小傻子。

　　鸟人以前不喜欢月亮，但因为小秋千喜欢，慢慢也就喜欢了。

　　可惜后来长大了，开始接触人情世故，开始经历世态炎凉，秋千对月亮的喜爱少了许多，现在再看到满月挂高枝，小狐狸往往莫名地发出轻叹，却又说不出为何而叹。成长有时候真的很残忍，会改变许多事情，会让月亮变得不只是月亮，人也不再是过去的自己。

　　月亮，真的很神奇。

　　………………………………………………

　　华光柔润，清风徐徐，鸟人轻抚怀里的小狐狸，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此时一位女士出现在他们身后，慢慢坐在乌鸦身边，抬手抚摸他的头。

　　“我家孩儿，委屈你了。”

　　女士的一句话直接让鸟人流泪，虽然他很想忍住，但终究被它落了下来，月亮的光华照在泪滴上，发出晶晶莹莹的光，“不委屈，不委屈，孩儿不委屈。”

　　“你不怨恨姑姑吗？”女士说道，“姑姑让你很为难吧？”

　　“不怨。”鸟人说，“是孩儿让姑姑为难了。”

　　“我家孩儿从没让姑姑为难，我家孩儿是姑姑最好的侄儿。”女士说道，“是姑姑做得不够好，姑姑对不起二哥、三姐，没能照顾好你（们）。”

　　“没……没……”泪水哽咽了话语，情感阻塞了声音，鸟人用哭腔艰难地说道，“姑姑对我很好，一直爱护着我（们）。”

　　女士摇摇头，没有再多言，只是温柔地看着鸟人，泪水不知何时也流了出来，“我家孩儿，休息一下吧，姑姑在身边，没人再能伤害你（们），休息一下吧。”

　　鸟人亦是没有多言，挨在女士的身边，慢慢睡了过去，在明月的照耀下安心地休息……

　　月亮一直是月亮，但从来不只是月亮。

　　本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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