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粟厨
“这男子是新来的吗？长得真帅气。”其中一个人冲着白云风笑笑，却露出一口黄牙。
“可惜，可惜啊。”另一个人在一边一脸很遗憾的样子。
白云风冲着她们礼貌地点头打了个招呼，急忙地跟着夏妤走了上去，嘴里忍不住嘟哝着：“怎么都跟吸毒了一样。”
走到四楼后，夏妤推开门，里面一个穿着睡衣、一头麻雀窝的女人叼着一根烟，呆滞地看着她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们走错了。”白云风急忙道歉。
“没走错啊。”夏妤拉着白云风就走了进去，顺口还问那女生，“第几天了？”
“第六天吗？客户已经改第六版了。”那女生一脸呆滞，“夏妤，我辞职信已经写好了，要我改第七版我就去辞职。”
“你每次都这么说的时候，就一定能过。”夏妤鼓励她。
“你不明白。”那女生悲伤地摇摇头，叼着烟走开了，“这次估计真的要辞职了。”
“惨了惨了，睡过头了，我竟然睡了六个小时，这太奢侈了太奢侈了。”另一个女生推开房门，冲了出来，看到夏妤，“哎，夏妤，你回来了……算了，没时间和你说话，自个儿玩去吧。”说完转头跑进了另一个房里。
白云风呆若木鸡：“这儿……是她们的家吗？”
夏妤指指她们最近的那个房间：“这是剪辑师的休息室，你要不要感受一下？味道很浓厚。”说着就上去作势要打开房门。
“还是算了吧。”白云风拦住了她，“那机房呢，机房在哪里？”
夏妤带着他往里走：“这本来是个三室两厅，老板把其中一个卧室改成了休息室，保留了一个饭厅，你去看，其它的地方被隔成了十个小单间，每个单间里面都是一台苹果版剪辑机。”
夏妤正说着，一个小隔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咒骂：“又卡机了，老娘没保存啊！这破乱机器。”紧接着就是一阵摔键盘鼠标的声音。
“因为此地的人常年熬夜，大概脾气不太好。”夏妤耸耸肩膀，“不管她们就好，我们也该开始干活了。”
白云风忽然想起不久前刚看的湖北《经视直播》，里面记者的工作就是这样终日不休，不管你之前多漂亮多帅气成一个头发蓬乱、几天不洗澡的工作狂。记得以前有个学长曾和她说过：“做我们这一行，就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牛马使。”当时白云风哈哈大笑，学长却是一脸认真：“这不是什么段子，这就是事实！”
多年之后，这些终于变成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开始明白之前大半个月清闲的日子只是开始，立刻他将进入媒体人真正的生活。
夏妤进去坐了下来，打开了前几天她们拍摄的素材，开始和他讲解：“每个人做片子都有不一样的习惯，那我的习惯就是第一步，先精简素材，我们会将之前拍摄的素材都看一次，随后将有用的筛选下来，无用的被剔除掉；第二步就是根据整理好的素材理逻辑，写出剪辑大纲；第三步就是精剪辑了；第四步就是撰写后期特效和调色要求，让后期工作人员去做。”
“啊，特效和调色不需要我们自己做吗？”白云风问，“那后期是谁？”
“就不可以要求简单点嘛！”隔壁传来了一声怒吼，“搞得这么麻烦干嘛呢！知不知道时间来不及吗？”
“刚刚你见到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后期了。”夏妤双手一摊，“所以你没发现，他们说出那一句‘你来了’的时候很哀怨吗？”
白云风想了想，问：“那他们说的那句‘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可惜了的意思就是……”夏妤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搞笑部的宋大爷也曾仪表堂堂，现在是皮肤松弛、眼袋巨大，都是这间剪辑机房所造的……哎啊！”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时间，两个人都盯着电脑在挑选素材，基本上夏妤在那里对着电脑上的剪辑软件修修剪剪，随后时不时回过头问白云风：“你觉得这一段如何，你觉得那一段行不？这段和那段比，你会挑选哪一段？按你心里想说的讲，不要按照我想听的说。”
白云风就跟着提一些自己的意见：“这一段会不会播出去对他不好吧？感觉他说完这段话后挺后悔的。”
“刚刚那一段话，虽然他讲得又长又无聊，但是感觉他真的很用心在讲啊。你就这么删掉了，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这个男生都不知在说些什么，你留这么多干吗啊？”
“因为她长得好看啊。”夏妤答得漫不经心。
“这都可以？”白云风不满。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这些都很奇怪。”夏妤放下了手中的鼠标，转头看他，“为何我发现你都站在被采访者的角度思考问题啊？”
“那应该站在什么角度呢？”
“我们要站在整个片子的角度。什么样的片子发出去，收视率会高，点击率会高，哪些话题能成为爆点，哪些人会成为网络热议话题。你说刚刚那段男生的话播出去后会不好，但是你看他痛骂了前女友一顿，这播出去，肯定会有人出来痛骂，有人出来赞同是不是？这就会引发一个话题和讨论，点击率不就上去了嘛？”夏妤认真地分析。
白云风抿了抿嘴，他知道夏妤说得没错，可是心里忽然有些失望，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可是我们难不成不用在乎被采访者的心情吗？他们接受我们的采访，不是因为想要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吗？我们这样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真心？”
夏妤愣了一下，表情严肃起来：“你清楚吗？我以前刚毕业的时候，和明明在一家广告公司，一家婚庆公司需要我们拍一个关于毕业就结婚的宣传片广告。其中有一对情侣，他们的爱情故事很感人，说的也很不错，审片的时候大家都看哭了。可是客户那边的老板却说，这对情侣实在长得太丑了，让我们把他们所有的内容都删除。当时我就说：为何要删？最打动人的明明是他们，这支广告片的灵魂就是他们。”
“那边怎么回复你？”
“他们说，这支片子是需要放在他们公司前台的大LED屏那边循环播放，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来他们公司的人并不一定都有那么多的时间看完整个片子，因此他们只需要最好看的，最美的情侣。”
“最后呢？”
“最后我就来此地上班了啊。”夏妤苦笑了一下，“不然现在应该也和明明一样，一脸广告精英的样子。”
白云风没有再开口，他心想夏妤刚才那番话，虽然说得很现实，但也是自己经历过很多后得出来的，说给自己听未必不是想让自己早点看清这些道理，虽然他觉得自己要接受还需要很长一段路程要去走。
夏妤见白云风不再说话，继续捣鼓自己的素材线。白云风只看到她敲击了几下键盘，鼠标点了点后，开始重新播放之前的素材，放了一会儿，白云风瞪大了眼睛：“什么？这些不是你刚刚删掉的那些素材吗？”
夏妤叹了一口气：“我刚刚不是删掉，是剪切，我把它们都剪切在一起，然后复制到新的素材线上。而你刚刚认为我留下的，正好是我决定删除的。”
“那你刚刚说的那些……”白云风一时弄不明白夏妤到底是什么意思。
“记住我刚刚说的那些言论。”夏妤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对你说刚才说的那些话，那是他们认为正确的标准。但你也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能打动真心人的，只可以是另一颗真心。以后我不管，如今我是你的老师，我教给你的，就是如此的理论。”
“夏妤……”
“怎么……”
“我忽然发现，你竟然有点漂亮！”
“滚犊子！”
在苏州拍摄时虽然感觉很轻松，但回来整理素材时才发现竟然拍摄了那么多的素材，整整八九个小时的素材，而最后只会被剪成一部三十分钟的微纪录片。因为大多数的人面对镜头都是语无伦次的，所以精简素材的过程远比白云风想象的困难。他忽然明白之前旭斯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竟然还跟我说拍片子要去外地拍，武汉怎么你了嘛？这么好的一个地儿，这么多演员是吧，你找几个人来演下真心流露的男生女生多容易？上次我们拍青年的专题纪录片时多轻松？那眼泪鼻涕，说来就能来……给他们写的台词，说得多么真心，就仿佛是他们自己写的一般！”
真要那样也的确省事多了，而且写的台词足够感人，倒也不违背夏妤的真心理论。毕竟那么多电视剧、电影都是演的台词，也让人哭得一塌糊涂。
“夏妤，你点外卖吗？”隔壁机房的人过来敲门，白云风转头看去，是个壮硕的小伙子，难怪摔起键盘来的时候那么铿锵有力。
“你片子做完了吗？”夏妤没有回头。
“早着呢，吃个饭再继续。”大姐长叹了一口气。
“就点楼下那家粟厨吧。”夏妤问白云风，“可以吗？”
白云风点点头：“可以。”
“唉，真羡慕你，剪片子还有美男作陪。”大姐酸溜溜地丢下一句话就转头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白云风就跟着夏妤去了大堂和大家一起吃饭。早上见过的那些就像吸毒犯一样的人也在，还有那几个穿着睡衣的人也换上了正常的衣服，但头发依旧像个泡面。白云风感觉自己和夏妤坐在他们其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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