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不过小章鱼到底拥有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人的灵魂, 开始有点懵,后来慢慢就回过味儿来了。
什么梦会脸红喘息,什么梦惊醒后需要立刻冲进浴室洗冷水澡。
答案不言而喻。
但这个猜测的答案让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小章鱼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八只触手在盘子里来回踱步。
不.不太可能吧。
小章鱼看见了凌乱的床褥, 里面有一股淡淡的, 属于男性兴奋过后的气息,里面还夹杂着一只掉下来的白色手套, 皱巴巴的。
“.!”
小章鱼立刻伸出触手, 把掀开的被子拉好, 收紧,掩盖住里面奇妙的气息,皱巴巴的手套也跟着藏在了里面。
只是做完这些,他还是有点不可置信。
毕竟这都过去快两周了,技能的魅惑效果难道还在吗???
而且今天原野不是刚刚去找过伊芙瑞尔治疗吗?
那位心理医生看起来跟原野很熟, 能够给原野这样特殊情况的人做心理治疗, 她应该能力很强, 难道对残留的技能效果没有给予什么有效治疗吗?
退一万步讲, 即便原野每晚都做梦, 可对方每晚都睡得很安稳,像这样半夜惊醒去冲冷水澡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思绪千回百转,小章鱼在盘子里着急地转来转去, 转来转去。
【啊晕晕,晕晕。】
【晕晕啦!】
小触手们呜呜控诉。
而此刻,浴室内的原野正摸着自己滚烫的脸深呼吸。
“荒谬.”
首席大人咬牙。
真是荒谬!
他的梦为什么越来越离谱了!
今天不过是听胡长川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八卦,竟然立刻就映射在了他的梦境里。
他重新刷了牙, 把口腔中残留的异物感清理掉。胸腹后腰大腿的皮肤被揉搓过一遍, 搓得发红, 但那种被触手捆绑摩擦的感觉仍挥之不去。
深夜凌晨,原野在冰凉的冷水下冲洗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冷静下来。
只是他怎么想都想不通。
不是催眠,不是暗示。
伊芙瑞尔说没有天赋能力的痕迹,后来对方还抽了他一管血去检测,也排除了药物因素的可能。
也就是说作为资深心理医生兼精神系天赋者的伊芙瑞尔,判断那些梦以及他幻觉中见到的那个男人是原野自己的问题。
“我我自己的问题?”
原野捂住眼睛,脑海里再次响起了伊芙瑞尔的话。
【原野,你的基因来源可能有点问题。】
她说他可能是女王陛下越过花房,秘密培养出来的,而他的基因来源人身份存疑且敏感,是一个不能被人知晓的人。
同时还可能是一位强大的天赋者,甚至可能是一位强大但容易能力失控的天赋者。
那个人与女王陛下相关,身份存疑,失控,滥杀
这些关键词集中在一起,很容易框定出一个人。
——暴君。
“暴君.”
可没有记录说暴君是天赋者,他们只说他被污染了,所以滥杀无辜。
而主城建立不过五十多年,关于历史的描述也只是寥寥几笔,甚至没有系统详细的历史书籍。
关于暴君的描述更是少得可怜。
大部分的重点都是说他残暴,而极少关注历史的原野自然也只了解一些皮毛,甚至他可能比乐园里的孩子了解的还少。
原野不喜欢政治,也不喜欢历史,更不喜欢与人接触。他反感那些贵族,反感那些高官要员,如果不是女王陛下偶尔点名要见他,原野都不会进入王庭。
仅有的四年多记忆中,他第一年通过了除秽官的考核。免试文化科目,战力测试和实战测试都是满分。
接着没过多久就击败了当时几位首席除秽官的候选者,当上首席。后来的三年,原野都在外面执行任务。
所以暴君这个词曾经对于原野而言,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印象,或许他都没什么印象。
直到今天收到了伊芙瑞尔的暗示。
她在暗示原野,他的一半基因来源可能来自于暴君。
如果原野的基因有一半真的来自于暴君,那么女王陛下秘密培育他的出发点并不难猜。
女王曾经和暴君是并肩前行的同伴,或许处于情感因素,她想要留下那个人的血脉。
不过还有一个更可能的原因,那就是如果他的天赋能力真的继承于暴君的话,那么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份天赋能力太强大了,女王陛下想要留下这份强大的战力。
但不论是哪个原因,原野都能理解,且他也并不在意。毕竟这个世界每一个孩子的出生都不会被征询自己的意愿。
原野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他每晚梦见的那个男人,他看见玫瑰原野而失控的表现,还有伊芙瑞尔所说的特殊情感被唤醒.
他的梦境,他的失控,他那份所谓的特殊情感源自于哪里,或者说
——源自于谁?
没有任何证据,可逻辑和情感都指向那个人。
暴君。
难道他所有的异常,都是暴君基因里残留的东西吗?
今天见过伊芙瑞尔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原野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今天在饭桌上,他才忽然询问胡长川关于暴君的事情。
结果有用的信息没多少,只是听到了一个不着边际的故事。
暴君,深海女妖,海底禁忌之恋,以及殉情。
听起来荒谬到了极点。
然而原野没想到,当晚他就将那个关于暴君的故事映射在了梦境中。
深海女妖深海男妖
男妖
原野又想到了梦里那个男人。
这次他不再是短发,而是长发。
粉色的长发飘在深海中,泛着淡淡的萤光。眼眸蔚蓝,沉静而神秘,连世上最珍贵的蓝宝石放在他的眼睛旁边似乎都要黯然失色。
那个男妖,就像是大海孕育出来的最珍贵、最美丽的孩子。
想着想着,原野又有些失神。
——那人确实很美。
不是那种妖娆女性的美,而是一种生物或者生命意义上的美,带着一种.狙击原野审美致命点的震撼和魅力。
他好像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沦陷了。
一如故事里被女妖魅惑到神志不清的暴君。
“.”
这是什么诡异的比喻!
原野又洗了把脸,把脑子清空。
他生生把脸上的滚烫压下去,又把搓洗干净的贴身衣物晾好,才围着浴巾出去。
嗒——
浴室门开了。
在盘子里焦急打转的小章鱼瞬间被定住,他耳朵一竖,立刻朝浴室门扭头看过来。
房间里没开灯,但是后面的浴室亮着灯。浴室走过来的原野逆着光,周身晕开一圈暖暖的光晕。
少年黑发湿透,上身光裸,胸膛随着略显紊乱的呼吸起伏,他无意识收紧着小腹,于是能看见很明显的腹肌。白色的浴巾松松围在胯上,露出一点隐约的人鱼线。
此时不断有水珠从黑色的发梢落下来,滴落在他的肩头,锁骨,胸口,在背后的打光中,像是一颗颗坠.落的水晶小珠。
身上的皮肤似乎被搓洗过,有点泛红,但这种画面看起来又像是他被谁用力抚摸揉捏过,所以留下了痕迹。
“.”
这一刻,小章鱼像是被施了定神咒。
他愣愣看着原野,看着对方只围着一条浴巾朝自己走过来,开叉的位置刚好在侧面,于是行走间就会有一种高开叉旗袍的错觉即视感。
小章鱼冰凉的体温隐隐有点开始回暖的苗头,下一秒,他听见了原野疑惑的声音。
“小叶子?”
大概察觉到小家伙一直发愣盯着自己的视线,所以原野喊了它一声。
“.!”
小章鱼身体猛地一震,迅速抽离视线,触手捂眼睛,扭头把自己团起来,连耳朵都折了,紧紧贴在脑袋上。
原野真是
怎么现在越来越不注意?
他以前洗澡都不这样的,都是会在浴室里面收拾穿好衣服的,恨不得脖子以下全部裹得严严实实,就连睡觉也是如此。
现在想想,那真是个好习惯。
房间里太黑,原野没有看清小水母的动作,只知道对方应该是被自己吵醒了。
原野没有立刻回到床上,而是去衣柜找衣服穿。刚才进去太急,没有拿换的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新的,而且似乎都洗过,带着一种皂角的清香以及被太阳晒过的味道,非常舒服。
原野有点诧异,觉得赵凡的行为似乎的确有点过分仔细贴心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穿上裤子,又套了件棉质的宽松长袖睡衣,最后用毛巾把头发擦到半干。
小章鱼听见了身后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但又隐隐觉得可惜,也许刚才该多看两眼。
不!
住脑!
小章鱼熟练摁头,赶紧抢救了一下自己崩塌后重建的五好青年危房人设。
唉,大概这就是披马甲呆在喜欢对象身边的甜蜜烦恼。
既能跟对方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但由于马甲原因又只能时时刻刻谨记保持距离。
这么想着,叶云帆对自由联邦的反感又添一分。
他本来打算等回到主城摸清大致情况之后,就找机会跟原野坦白,脱掉马甲的。
或许紧接着,他就能开启人生二十八年后的第一次恋爱经历。
跟小自己八岁的弟弟谈恋爱
嘶——
叶云帆想想就觉得自己有种占大便宜的快乐,就好像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
结果没想到回来第一天,一个玩家清除计划就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现在又发现了自由联邦更大的阴谋,而原野效忠的女王陛下甚至动了斩草除根的杀心。
所以这马甲就像是用502胶水给黏在身上了似的。
别说谈恋爱,就连脱马甲当个人看起来都遥遥无期。
小章鱼在心里哀哀叹气。
【唉】
【唉唉!】
小触手们也跟着哀哀叹气。
曾经有三段真挚的爱情摆在它们面前,它们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鱼鱼界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一次机会.
好叭,暂时没有机会了,它们已经遇上了跟丑盘子的包办婚姻,现在都要抑郁了。
正当小章鱼唉声叹气的时候,原野回来了。他似乎真的非要把自己裹起来才有安全感似的,一回来就又裹上被子了。
不过经过这一下,他似乎没了睡意,就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盯着小水母欲言又止。
“?”
小章鱼放下摁头的触手,伸出去一只,打了个问号。原野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加上外面路灯隐隐透进来的光,他能勉强看清一些了。
他知道小水母的那个动作是询问的意思,于是沉默片刻,低声开口:
“小叶子,你说.”
原野似乎觉得即将说出口的事情不适合大声开口,所以即便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把声音放得很低,甚至还趴过来,像是跟小水母说悄悄话。
“今晚胡长川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
啊?
什么故事?
小章鱼愣住。
他还以为原野要说什么机密,非得这么凑近过来,结果就这?
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以至于小章鱼还下意识回想了一下胡长川今晚到底说了什么。
好像是,暴君的瓜?
暴君和深海女妖的禁忌之恋?
小章鱼眼神诧异。
原野大半夜不睡觉,想跟他聊八卦???
但原野的神色看起来很认真,似乎真的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于是小章鱼只好陪着对方聊八卦,他认真想了想,觉得既然胡长川所说的故事虽然离奇,但是逻辑是合理的。
因为这个世界的确存在半异种,自新之城下面的怀森特医生就是例子。
而暴君的确把人类版图推到了海洋,推到了南边的无尽之海。这才有了他和原野见面的供给站。
以及,暴君从领袖变成暴君也可以通过他受到了半异种的污染解释。
所以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也没什么证据,但是逻辑上是通顺的,也是可能存在的。
于是小章鱼迟疑思索片刻,对原野点了点头。
“你也觉得可能是真的?”
原野的声音稍稍往上扬了一些,似乎由于得到了肯定而有些兴奋。
也?
小章鱼抓住关键。
所以原野觉得这个离奇的八卦是真的???
可原野不是一直不关心政治的吗?怎么突然对暴君这么感兴趣?
而且感兴趣的还不是正史,只是一段旁人拿来当谈资的八卦。
“我也觉得,可能是真的。”
原野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自己身上存在一种双标和矛盾。
他对别人、对任何人都语气冷淡甚至冷酷尖锐,即便对大祭司和女王有所尊重,却也疏离。
但是面对小水母的时候,原野的声音和语气就不自觉放软,变得有点乖乖的感觉。
“应该是真的。”
他又强调了一遍。
晚饭的时候,桌上所有人都当个八卦,热闹,乐子听了过了,可当原野听胡长川用那种嬉笑逗乐的语气讲述的时候。
他心跳得很快。
像是在大声尖叫着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
但有一些细节,他隐隐又觉得违和。
莫非那些都是来自于暴君的基因记忆吗?
这可太荒谬了。
可除了这个解释,原野又找不到自己反常的原因。他的潜意识,他的情感,他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一个声音。
而它们一直在影响他,影响他的梦境,影响他的思绪,影响他的情感和理智。
“无尽之海.”
原野低低念着,他的眼神落在小水母身上,伸手来抚摸它,
“好像,你也来自那里。”
“!!!”
叶云帆被原野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吓得心头一跳。
内城有路灯,整晚不熄。所以窗户外隐隐透进来了一些光,那些光勾勒出了原野此刻的侧脸轮廓,冷峻而清晰。
他此刻的神情晦暗不清,唯有一点光在右侧墨绿的眸底深处微微闪烁。
这一刻的原野看起来不太像“原野”,对方身上好像忽然有种很危险的气息。
不是攻击和威胁的那种危险,而是步步紧逼像是要剥掉他一切伪装的那种危险。
小章鱼被这种意味不明的探究目光盯得浑身僵硬,也就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竟然半点都猜不透原野的想法了。
不明白对方突如其来对暴君的在意,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探究起一份来源不明的八卦,更不明白对方此刻对自己对探究。
难道他在今晚吃饭的时候哪里露出了马脚?
小章鱼的心跳飞快。
但是原野只是看他,也只是用手温柔地摸他,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是摸一摸他的脑袋,而是去抚摸他短短小小的一根根触手。
这个动作不太像是对宠物的那种喜爱的抚摸,反而带着一点蹂/躏和亵玩的意味。
小章鱼浑身僵硬,半点不敢动,任由原野摸他的触手。
少年指尖轻颤,他能够感受到那些小小的吸盘,但是经历过梦中被无数触手缠绕过后,他好像对这点细微的触碰有了一些小小的适应力和抵抗力。
不过这时候,他并没有像叶云帆忐忑的那样怀疑小水母的身份。
原野只是在想,小水母也来自无尽之海。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唤醒了暴君的记忆吗?
所以他才会屡屡做梦,甚至梦见和小水母同样配色的男人吗?
可孩子被唤醒父辈的记忆,这可能吗?
原野的脑子乱糟糟的,他定定看了小水母许久,忽然坐起身来,他问:
“小叶子,你能不能.变大一点?”
“.?!!”
又,又变大一点?!
小章鱼下意识折了一下耳朵。他想起了上次原野醉酒的时候,对方抱着他又咬又舔。
而原野也跟着愣了一下,似乎说完也才想到这一点,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原野就没再收回来。他抿紧唇线,装作很镇定的样子。
“.”
房间一时静默。
最终,小章鱼还是顺着他。
既然原野今天没喝酒,理智也是清晰的,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样。
不过就算原野又抱着他亲又怎样呢?
他现在不过是一只小章鱼。更何况主人亲亲宠物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小章鱼开始变大,他变到差不多三个篮球那么大,触手也跟着变粗,变长。
于是盘子就装不下他的身体了,微湿的体表蹭到了被褥和枕头,偶尔还蹭到了原野的手和袖子,留下一些湿痕。
原野抓住了一根粉色的触手,变大后的触手差不多两三指粗细,内侧的爱心吸盘细微抽吸着。
这看起来和梦中的那些触手很像,只是梦里的还要更粗更长一些,颜色也偏深一点。
原野还想让小水母再变大一些,只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他摸着手里湿滑弹软的触手,忽然觉得梦里见到的那些更大的触手就好像是
好像是小水母再长大后一点的样子。
也就是这一瞬间,原野的目光忽然聚焦在了小水母忐忑疑惑的脸上。
它真的是进化种吗?
会不会也和故事里的深海女妖一样,是一个半异种?
这个无端的猜测从脑海里冒出来的瞬间,原野浑身就像是过了一串低压电流。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异种的污染指数很高,即便是半异种也会被污染指数检测仪检测出来。
而且半异种的特征很明显,半人半异种,比如自新之城下面的那个怀森特医生,他的身形是人类的样子,可脑袋已经完全属于非人类的范畴。
而原野梦境中的那个半异种深海男妖,也是半人半异种的样子,上身是人,下身却是触手。
可小水母没有人类的特征,而且它这样傻傻的,行为举止幼稚又孩子气,而且污染指数也非常低,不可能是半异种。
原野再次否定了正确答案的方向,只是他还是忍不住问:
“小叶子,你能.”
他想问你能变成人吗?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能什么?
小章鱼实在搞不懂原野到底想做什么,对方大晚上不睡觉先跟他聊暴君的八卦,又让他变大摸触手,现在还吞吞吐吐的。
如果不是侵犯隐私,他真想立刻用精神沟通让原野把心里的话全部吐出来。
半晌后,原野忽然张开身上的被子,一把抱住小水母,就像去抱一个解压抱枕似的抱在怀里。
小章鱼瞬间身形一僵,下意识折了耳朵。
“抱歉,是我胡思乱想了”
原野对别人很难说道歉的话,但是或许是因为小水母不是人,所以他面对小家伙时,一些平日里难以开口的话语都能很顺利很自然地说出来。
“你就是一只简单的进化种而已。”
首席大人丝毫不在意自己刚换的睡衣被弄得潮湿,也不在意自己的脸蹭到海洋生物体表微湿的黏液。
短短一个月,他面对小水母的时候,好像那个不能被触碰的病忽然就大好了。
甚至现在原野还很喜欢摸它,抱它。这种湿滑柔软的触感竟然莫名让他感到安心,而且愉悦。
“.?”
小章鱼一脸懵逼。
原野胡思乱想?
就是一只简单的进化种?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巨大。
也就是说刚才原野的确怀疑了他的身份,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又自己说服了自己,给他好好穿上了马甲。
“.”
真是,竟然莫名奇妙化险为夷了。
不过小章鱼又暗自叹了口气,他没敢在原野的怀里乱动,生怕对方又开始怀疑什么。
唉——
今晚这个觉怕是睡不好了。
同样睡不好的,还有王女殿下。
她在隔壁的小别墅房间里辗转反侧到凌晨,实在睡不着。
最终,她一下从床上坐起身,穿好衣服,直奔王庭。
爱尔莉塔没有去找母亲,而是跑去找大祭司。
大祭司白天在农科院,晚上会休息在王庭。
整座王庭建筑非常庞大,爱尔莉塔穿过大殿,飞快跑过走廊,一层一层地往上跑。
最顶层是女王陛下的寝宫。而下面一层的角落,就是大祭司居住的地方。
那扇熟悉的大门上盘踞着藤蔓,等到爱尔莉塔跑近的时候,藤蔓游动,接着那扇门就自动打开了。
爱尔莉塔并没有被吓到,对此连半点意外都没有,似乎她已经对此很熟悉。
王女殿下直接进去。
房间内的家具有些复古,但大体很简洁,木质的沙发,桌子,书架,一张平整过分的床,上面的被褥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从未有人在那里睡过。
房间内侧有一扇玻璃门,门后通往一个小花园。
爱尔莉塔扫视一圈,没看见大祭司,就继续往里面走,拉开那扇玻璃门,进入到小花园里。
哗——
夜来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香气扑鼻,那一瞬间让爱尔莉塔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大祭司侧身对着门口,他正半躺在一张藤编躺椅上,身体悠悠随着椅子摇晃。
戴着面具的男人仰着头,似乎是在望月亮。
爱尔莉塔也跟着望了望月亮。
还是老样子,只是今晚不怎么圆。
这时大祭司侧过头,无声叹了口气:
“大半夜的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男人温柔的嗓音散在夜风里,仿佛带着一种安抚的魔力,让爱尔莉塔乱糟糟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这时,大祭司朝她伸手,轻声唤她:
“莉塔,过来。”
王女殿下立刻就过去了,乖得像是个被唤过去的小猫。
“大祭司”
她小步跑过去,坐到大祭司身边的小凳子上。爱尔莉塔伸手挽住男人的胳膊,以一种很依恋的姿态靠着他。
“嗯?”
他用一个字表达了关心的询问。
对方身上有一种植物特有的淡淡清香,让爱尔莉塔很安心。只不过她没有立刻说出原因,只是闷闷地回答说:
“我,我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啊.”
大祭司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强行要一个原因,
“那莉塔想听什么睡前故事吗?”
“.不了。”
一直以来,爱尔莉塔都觉得也许大祭司就是她的父亲,否则对方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从小到大,大祭司陪着她的时间比母亲多了太多。
就像现在,爱尔莉塔睡不着第一时间想到来找的人是大祭司,而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以前一直觉得之所以大祭司和母亲不承认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只是碍于某种政治原因。
至少,爱尔莉塔是这样希望的,她一直都是这样希望的。
但今天她发现不是,她的父亲似乎另有其人。
而且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对主城有贡献的那些人,都有记载。
只有反叛党和暴君,寥寥数笔,甚至被隐瞒删掉。
如果那个人真的像胡长川所说做出了那样卓越的贡献,怎么会没有被后人记载并大肆赞扬呢?
所以很可能,她的父亲是个不能被提及的人,一个存在污点的人。
她其实很想问这件事,想要知道真相,可又怕暴露胡长川,也怕得到一个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于是爱尔莉塔最终没有问。
沉默了一会儿后,少女忽然抬头:
“大祭司,我想看看你的脸。”
说话间,她已经伸手碰到了大祭司的面具,不过手指只是虚虚放在上面,没有立刻拿下来,似乎是在征求对方的同意。
“不可以的,莉塔。”
男人的声音很无奈,却没有强行阻止,只是温声解释,
“我很早跟你说过,这个面具不能拿下来。”
“可你说的理由我不信,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这么说,可爱尔莉塔还是放下了手。
她小的时候就问过大祭司为什么要戴面具,为什么不把脸露出来。
【大祭司,你能摘下面具吗?莉塔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大祭司只是揉揉小孩的脑袋,笑着拒绝:
【不行哦,这个面具不能拿下来。】
【为什么?】
【嗯】
大祭司偏头想了想,然后给出了解释,
【因为我是大祭司啊,需要保持神秘,要是把面具摘下来的话,我的力量就会消失,而我也会消失的。】
【啊?!】
当时的小王女吓坏了,她胆战心惊守了大祭司好多天,像个小护卫似的,禁止任何人靠近大祭司的面具。
可后来随着年岁慢慢长大,爱尔莉塔逐渐开始觉得这个解释很像是大祭司随口编来哄她的。
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懂事了,既然大祭司一直都戴着面具,而母亲也一直默认,那么这件事肯定是有某种重要原因的。
爱尔莉塔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她就逐渐放弃探究大祭司的面容了。
只是今天晚上,她忽然没忍住。她忽然就很想看看大祭司到底长什么样子,想最后确认一下。
不过结果很明显。
——果然不行。
爱尔莉塔有点失望,却不难过,因为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好了,总有一天你会见到的。”
大祭司的语气里带着笑,但这句话听起来只像是随口哄她,说话间,顺带又伸手帮少女理了理头发。
爱尔莉塔一路骑摩托飞奔而来,漂亮的银发都乱了。
这时,他用那种家长关心小孩般口吻询问,
“听说,你今晚带着朋友回家吃饭了?”
“.?”
爱尔莉塔愣了愣,迟疑回答,
“也算是朋友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心虚。
她原本接近陈新月他们,是想要套取一些不那么绝对的情报的。甚至爱尔莉塔还准备好了说辞。
比如她可是王女,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女王,
【说不定你们苦恼了那么久的事情,我跟母亲提一句就很好解决。】
比如陈新月所关注的供给站事件,比如他们为之无奈又痛恨的抚恤金克扣事件。
但今晚之后,爱尔莉塔忽然意识到了那段说辞的不妥,因为那些话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傲慢。
很难听。
爱尔莉塔忽然觉得那段说辞非常难听。她的心脏被重重撞击了一下,竟是对自身产生了某种厌恶感。
所以她没有直接跟陈新月他们说,也没有直接去找母亲,而是来问大祭司。
爱尔莉塔每每遇见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第一个就找大祭司。
“我今天今天听到了一些事情。”
爱尔莉塔迟疑许久,还是跟大祭司说起了陈新月和乔恩的事情。
她跟大祭司说供给站发生的血案,说陈新月小队几乎全部覆灭的事,说昨天下午她偶然看见陈新月去送抚恤金,结果发现调查兵抚恤金被克扣的事。
不过她没说今晚陈新月的崩溃,也没说陈新月的哭泣和狼狈。
爱尔莉塔只是问:
“大祭司,不能查处那些克扣贪污抚恤金的家伙吗?”
王女殿下到底年轻,她说起这些事情带着一种很明显的愤慨,
“我们不是有检察院吗?那些人明明犯法了!就该受到惩罚!”
“.”
大祭司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跟她解释:
“莉塔,你知道主城现在有多少人吗?”
“嗯,好像是八十万?”
“差不多,不过明年大概就过百万了,而且这只是主城的数据,不包括主城之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基地,城镇,还有一些小型的供给站。”
大祭司的嗓音在夜色中很好听,带着一种让人宁静的魔力,
“所以这么多的人,女王陛下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管,维持国家的运转需要很多大臣,很多官员一同努力。这个政治管理系统就像一台巨大无匹而复杂精密的机器,需要无数零件拼凑搭建。”
“而其中大部分的重要官员,以及大贵族,大臣,都是当初基地时代掌权者的后人。”
大祭司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跟爱尔莉塔解释,
“他们本身就积累了大量的资源,人脉,所以地位比一般的普通人高太多,他们是一个特殊的,比普通人更高的阶级,并团团抱紧在一起共同维护自己的利益。”
“而这些人中又因为富足优渥的生活,而滋生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同时他们动动嘴就能办到的事情,若是换作没背景的普通官员来办,就很难。甚至会被阻挠和迫害。”
“有句话说,水至清则无鱼。莉塔,我们可以做到把所有有污点的官员全部查处,甚至杀掉,但是我们无法保证从今往后所有的官员都是完全清廉且正义的。因为人永远是欲望的奴隶。”
“王庭内部的腐败事件,是多年积病,是暴君时期就遗留下来的难题。或者说,这样的现象是人类历史中亘古不变的永恒难题。”
“.”
爱尔莉塔哑然。
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些,甚至连大祭司的话她都听得懵懵懂懂。
“可可是!”
天真执拗的爱尔莉塔也有自己的坚持,
“可不能因为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一直难以解决,就不去解决!”
她的回答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天真,一种未经世事的固执。
大祭司笑了笑,点头,
“对啊,是得解决的。就像人类会生病,一辈子的时间里反反复复,总是生病,虽然最后都会好,但每一次生病也都得吃药的。”
“!”
爱尔莉塔敏锐注意到了大祭司的态度,她想起来这段时间有很多调查军军官被召回主城。
她忽然眼睛一亮,急急追问,
“是母亲要开始处理那些人了吗?
说话间,她还想起了这几天母亲频频召见军团长的事情。
这个时间点太巧了。
爱尔莉塔逐渐有了一些政治敏感度。
大祭司看了她良久,却没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
“莉塔,你想成为下一任女王吗?”
“我”
爱尔莉塔忽然愣住。
她每天只想着怎么做一个能让母亲骄傲的孩子,她只想过怎么更加靠近母亲。却没想过要取代母亲成为女王。
毕竟爱尔莉塔有自知之明,她当然不可能超过母亲,甚至可能连一半都比不上。
而以后的王位继承人,也很大程度不会是她。
大祭司揉了揉她的头,说:
“不管你想不想,莉塔。我要告诉你的是,成为一位君王要付出很多很多代价。而且,也需要学会无情。”
他看着少女干净的眼眸,继续道,
“你的心太软了,这原本不是什么坏事,但如果你想成为君王,就得把它变得硬一些,还要尖锐锋利,把它磨成一把匕首,一把能杀人的刀。”
“.”
爱尔莉塔愣住,声音很低,有点回避这个问题,
“我我没想过。而且母亲是那么强大的异变者,她的寿命比普通人更加漫长,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普通人和天赋者的寿命极限是一百岁,而异变者一般是一百二十岁,若是强大一些的,可以达到一百五十岁,衰老的速度也会相应变慢。
于是很多贵族就会专门抓一些污染度低的异种植入身体,以此延长自己的寿命。
不过这种方法危险度不低,所以只有少数人使用。
不过女王陛下很显然属于那种超强的异变者,因此她统治主城五十多载,如今依旧算得上是年富力强的阶段,因此即便爱尔莉塔资质不佳,也没人催促女王要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王女殿下想了许久,又问:
“大祭司,那如果我要变得心硬的话,怎样算是心硬呢?”
“你之前说,那个陈新月为了完成任务,小队的队员几乎都牺牲了?”
“嗯。”
爱尔莉塔点头,不明白大祭司说这个做什么。
“那些牺牲是必然的。”
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因为那位陈队长,是女王陛下亲自挑中的人。”
“诶?”
爱尔莉塔没明白。
大祭司慢慢跟她解释:
“女王陛下早就察觉到了无尽之海的异样,但她已经不信任驻扎在附近的调查军,所以特地从东部军团调了陈新月的小队去。”
“因为她勇敢,实力强大,机智敏锐,有原则,肯为了坚守原则而反抗强权,所以她是最适合的人。”
“这份任务很凶险,九死一生。所以发出那份调令之前,女王陛下就已经预测到了那支小队很可能全军覆灭。”
“.”
爱尔莉塔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记得乔恩说过的那份神秘调令,当时乔恩还说,要是他们小队没有接到那份命令就好了。
不然,他们原本是收获满满,回到主城后把那些管制药剂上交,再卖掉一些物资,能够换得很多贡献点。
两年没回家的王远可以回去看看母亲,其他的队员可以带着家人搬到距离主城更近一些的地方。
而陈队长的退休计划也可以更近一步实施,比如买一个外城的小房子。
一切都很好,非常好。
但是那份调令直接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她的母亲间接造成了陈新月小队的覆灭。
而第一次见到陈新月的时候,爱尔莉塔还听那位优秀的调查官大肆夸赞崇拜女王陛下。
咔——
爱尔莉塔的世界观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就是女王需要做到的心硬吗?
这就是把柔软的心变成锋利的刀之后的样子吗?
“我母亲母亲她.”
爱尔莉塔说不出话。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也忽然对陈新月他们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愧疚,就好像是她自己用锋利的屠刀伤害了他们。
“莉塔。”
大祭司轻轻摸着她的头,
“我知道你一直想成为一个令陛下感到骄傲的孩子,但是她不教你,不让你接触政治,不将你培养成继承人,这一切所有的原因,只是她希望你能够快乐。”
爱尔莉塔是一个普通人,不用像异变者一样担心某天污染加重而变成异种,也不用像天赋者一样承担起守护主城的重任。
足够的物质金钱财富,足够尊崇的地位,以及永远天真单纯的心,这些就足够让爱尔莉塔快乐一辈子。
因为人类的痛苦,除开肉/体,大部分都来源于三观,来自于心灵深处。
就好像善良的人更容易共情他人的悲惨。
比如现在,爱尔莉塔依旧是地位尊崇的王女殿下,她有足够的财富,有女王和大祭司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守护着。
但此时此刻,她听完陈新月的事情,依旧感到难过,内疚,甚至痛苦。
可爱尔莉塔觉得,她这份浅薄的内疚完全比不上陈新月。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很虚伪。
“我我要回去睡了。”
这是王女第一次没有在大祭司这里得到安慰,反而更加难受。
“嗯。”
大祭司点头,没有挽留。
爱尔莉塔没有再回那栋小别墅,她觉得自己暂时没有办法面对陈新月和乔恩他们,所以她回了王庭内那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大祭司看着爱尔莉塔离开,接着,他拿起桌上的个人终端,点开赵凡的短信。
[赵凡:关于房子清理的解释短信已经发过去了。另,该抓的人,现在已经全部缉拿完毕,明日伊芙瑞尔就会开始逐个审问。]
大祭司看了一眼,关掉,把个人终端放在旁边。
男人继续半躺在摇椅上,仰头看月亮,半晌后,他幽幽叹了口气——
嗯,还是不够圆啊。
·
翌日。
一辆豪华悍马飞速开进内城。
傅世新脸色发白,就好像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在后面追似的。
最糟糕的情况果然出现了,他今早收到了副官的秘密传讯,说已经有检察官去了他的驻扎地,开始清查他的个人财物状况。
前好几年就有传闻说,女王陛下要肃清内政,但是一直迟迟没有动静,所有人也都当是个谣言。
最近乐园出了事,反叛党冒头,大家也都以为女王陛下的重点会放在铲除反叛党余孽上面,可谁也没想到,她竟是毫无征兆地突然拿调查军团开刀。
哧——
车子停在一栋豪华的庭院别墅前,傅世新拎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手提箱下车。
这片高级别墅区是有严格门禁的,傅世新昨天到处托关系送礼,才拿到了一份临时出入证。
他脚步急促,飞速叩响房门。
昨晚傅世新给那位发了一夜的短信,还打了通讯,对方都没接。
傅世新可是知道自己这官是怎么升的,也知道自己账户上那一连串的零又是怎么来的。
这种时候他太清楚自己已经大难临头,只能最后放手一搏。
叮咚叮咚——
门铃急促摁响。
开门的是一个保姆阿姨。
“您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找李主任。”
傅世新满头大汗,竟是不管不顾直接提着东西冲了进去。
“李主任!李主任?!”
“诶诶诶!你怎么乱闯!”
保姆被吓了一跳,赶紧追上来拦他。
傅世新是异变者,人高马大,几个大步就直接进到了里面,保姆竟然一时没追上。
不过傅世新一进到正厅,就见一个跟李主任模样相似的年轻人正在桌上吃饭。
对方手臂打着石膏,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这正是之前在进化种管理局被原野打断手臂的那位李组长。
——李威。
他先是被原野打断了手,又被王女殿下停了职,所以不得不回家修养。
而他的父亲,就是王庭财政部下面,管理调查军团抚恤金拨款的主任。
“诶!这位,这位就是李主任家的公子吧。”
傅世新立刻自然凑上前。李威很不耐烦,
“你是谁?怎么乱闯我家?”
“我啊,我是小傅,之前受过李主任一些提携。”
他把那个金属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一箱珍贵药剂,
“我听说您受伤了,这不,刚好啊下面人搜寻沦陷区得到了一批基因修复剂。”
保姆见李威和这个陌生男人已经搭上了话,犹豫片刻,还是退了下去。
傅世新不打没准备的仗,昨天他听说李主任的儿子被原野打伤之后,特地去黑市买了昂贵的药剂,今天专门上门。
“哦?”
李威难看的脸色好了些,他伸手拨了拨那些漂亮的玻璃药管,发现下面还有一片金灿灿的黄色。
“傅长官,真是有心。”
李威不认识这人,但见他穿着调查军军官的制服,于是称呼马上就变成了傅长官。
两人迅速热切地攀谈起来。
傅世新想要打听些消息。他惴惴不安,因为听说检察院最近在查一批军械武器走私案,已经将好几个调查官抓了起来。
虽然傅世新没有参与走私,他暗地里还有些别的事情见不得人。比如贪污药剂和抚恤金的事情。
而恰好,今早检察院又成立了新的调查组,说是专门彻查抚恤金的事情。
这消息吓得傅世新天一亮就直奔着李主任的家来了。
不过李威却也不傻,他笑眯眯地跟傅世新聊天,到了关键点的时候就摇头,说自己只是个进化种管理局的小组长,不了解那些大事。
傅世新暗暗咬牙,但又没法,这是他最后一根稻草,只能死死抓住。
“那那李主任呢?”
“我爸他”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苍老而严肃的嗓音从楼梯上传来,
“李威!赶紧回你房间去写自我检讨书!”
停职后,是要写检讨的。
傅世新立刻起身,眼睛一亮,
“李主任!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主任就厌恶开口,
“你回去吧,我可对你没什么提携,要是再呆在这里,我就告诉治安官你强闯民宅!”
他的声音暗含威胁,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苍蝇从家里赶走。
“李主任!李主任!你不能这样!当初.”
这时候,保姆已经匆匆带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进来了,几个人一同把傅世新架了出去。
同时也连带着那个金属手提箱,也交还了他手里。
现在风声这么紧,李主任哪里还敢收受贿赂傅世新最终只能悻悻离开,很是恼怒。接连碰壁,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爸,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原野”
李威想跟父亲告状原野的事情,却被反向警告。
“够了!”
李立平大声呵斥,
“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谁都不准见!”
“那那我的事情就不说了,可是表妹的事情就这样算了?”
当初李威的表妹看上了那位冷酷强大的首席除秽官,并觉得自己能成为那个与众不同的人,被拒绝过后还企图用一些小手段。
结果触碰到了原野的禁忌,她被能力误伤,当场死亡。
后来原野也停职拘留,赔偿了很多钱。他的积蓄在那个时候就花了大半。
“不然呢!那只是你表妹,就算是你亲妹妹,又怎样?!”
李立平告诫李威这次事情的严重性。
“别说报复他了,这次弄不好,你老子自己都得栽!”
他恨恨骂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通,让人把他关回房间,然后大步上楼。
李立平回到书房,胸膛起伏,似乎气得不轻。
不过这时候,书桌前的皮质老板椅却幽幽转了过来,上面坐着一个男人。
“这么生气啊,李主任?”
男人有着一双眯眯眼,棕色短发,看起来像是一头笑面虎。
“好歹也是自己亲生的,想想这个,别气了。”
“哼!”
李主任冷哼一声,
“海德,别在那说风凉话,现在女王陛下要砍的脑袋可不止一个。只要我把你玩家的身份说出去,你,你们,各个都得进地下监狱。”
“哈哈哈哈.”
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没忍住笑出声,
“去啊,去呗,我们可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或许我的脑袋掉了,下一个肯定就是你们反叛党的。”
“.”
李主任咬了咬牙,忿忿坐到旁边,
“废话少说,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嘶”
海德单手撑着侧脸,稍稍收敛了一点刚才的笑,
“我们埋在调查军团的人专门查过,南部军区和东部军区的两位军部长都没有直接下达跨军区的调令。”
“所以那个陈新月收到的临时调令来自更高等级的人,要么是军团长或者最高执行官,甚至是王庭越过调查军团直接下令。现在好了,已经可以断定是女王的命令。”
李主任不关心一个小小的调查官,他眉头紧皱,
“——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们的陛下这次是真的发了好大的脾气。”
男人耸了耸肩,笑,
“原野跟那个陈新月刚一回来,我们的人昨晚马上就被抓了,损失惨重。我就说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昨晚是我们,今早就轮到你们。”
“看着吧,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过几天外城的处刑台上,就是一连串的人头落地。”
“.”
这么一说,形势比李立平想得还要严峻,
他原本以为女王陛下就是想清一清虱子,总之把中部的几个官员推出去当替罪羊交差就差不多了。
比如傅世新那几个阶层的。
但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就结束。
李立平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很强的戒备,
“你来找我,又是合作?”
“自然。”
海德笑眯眯的。
“我们两个都是小胳膊,单打独斗怎么拧得过女王陛下的大腿?当然得联手才能勉强自保啊。”
李主任冷笑:
“哼!上次的账还没算呢,你以为我又会掉进同一个坑里?”
“那是个意外,而且当初的计划你们也同意了。”
海德提起那件事,声音顿时变得有点沉,
“三年前的女王生日宴,我们本来已经刺激原野能力失控,他离女王那么近,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陛下那个时候就该去见暴君了。”
但是偏偏,最关键的时候还是出了意外。
那个意外就是大祭司。
他救下了女王,而失控的原野被丢到了一群手无寸铁的贵族大臣中间,
于是最后,原野杀的人中好些都是反叛党中的得力骨干。
于是反叛党怀疑玩家是故意的。
双方就此决裂。
“大祭司真是了不得。”
海德笑得有些咬牙切齿,
“我原本以为他就是个种菜的,结果没想到竟然藏了些手段。”
谁也没想到大祭司的战斗力竟然如此之强,能够镇压下失控的原野。他们所有人原本都以为对方就是个搞种植生产的。
就算是个天赋者,能力也不过是催动植物生长而已。
可万万没想到,就算漏了这一颗棋子,结果满盘皆输。
过去的事情不是重点,海德很快平复了心情,
“怎么样,李主任,这可是生死存亡之际,要不要合作?”
“.怎么合作?”
李立平脸色阴沉,但最终还是松了口。
这一切都在海德的预料之中,
“女王陛下这次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可别以为推几个杂鱼出去就能了结这件事。”
他对上李立平凝重紧张而又有些疑惑的目光,笑着继续道,
“所以我们得给她一条大鱼才行。”
“谁是那条大鱼?”
李立平立刻机警起来,被坑了一次,可不能被坑第二次。
海德轻轻叩了叩桌面,吐出六个字:
“军团长,闻斯年。”
·
与此同时,军团长大人正从王庭图书馆出来。他表面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眼神锐利,面容严肃,身形高大挺拔,一身军装制服尤其威严。
他手里抱着一本新书,是一本讲述旧日时代的杂文集。就在这时,男人的步子一顿,目光落在一个熟人身上。
浅色衬衣,背负长刀。
——竟是原野。
小章鱼一夜都被原野抱着,不过除此之外,原野再没做别的事,他好像就只是单纯喜欢抱着小水母睡。
而原野的异样只持续了短短半个晚上。
今天一大早,原野就恢复如常,他穿戴整齐,跟小水母说今天要去找闻斯年摸摸底。
不过在这之前,原野没忘记先给小水母投喂了早饭。
至于闻斯年的行踪,他问了一下赵凡,很快就得到了回复。于是一个多小时后,原野就带着他出现在了这里。
“好久不见。”
闻斯年似乎并不意外,甚至率先打招呼。
“小原先生。”
他们一起前往东部军区处理过那个A.级异度位面,又一起处理过一次刺杀。
自然是认识的。
只不过闻斯年的目光忽然一凝,落在原野肩膀上那只小粉团子上。
他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露出了一些诧异又略显复杂的神色。原野见到闻斯年本人,似乎也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于是点点头,
“有点事,想问你。”
“走吧。”
军团长大人点点头。
闻斯年带着原野回了调查军团总部大楼。
那是一栋非常宏伟高大的建筑,外形像是刀柄,如同一把埋在主城地下的守护长刀,危急时刻就会被拔/出来抵御侵略者。
总部大门前,竖着调查军团的旗帜。
小章鱼抬头,看见了上面熟悉的标志,爱心里面框着五角星。
大楼内气氛十分紧张,里面人行色匆匆,处处似乎都带着一种肃杀之气。
小章鱼看见了很多穿着检察官制服的人,他们有的抱着大摞的文件,有的在询问什么,有的正压着几个调查官走出来。
咦?
小章鱼冒头,有点惊讶。
因为其中竟然还有一个熟人!
原野也看见了。
那是傅世新,他手上戴着手铐,脸色惨白,正在跟一位检察官强行解释什么。
原野也就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神色冷漠。
闻斯年似乎也不太关心,他神色平静,带着原野走进专用电梯,直达顶层的军团长办公室。
“坐吧。”
闻斯年放好那本书,然后给原野倒了一杯水。
白水,没有茶叶。
不过闻斯年自己倒是喝茶,他坐在原野对面,拧开保温杯,吹了吹,喝了两口,问:
“什么事?”
他们都不是喜欢寒暄的人,一来就直接切入正题。
原野便直入主题,开口道:
“我忘记了一些东西,想问问三年前东部军区那个异度位面的事情,我想知道具体的战斗过程。”
小章鱼点点头,他发现原野不是不会说话,他以前那些尖锐冷漠的言辞都只是防止别人靠近自己。
真当原野需要和人交流的时候,他的话语总能很精准地直入重点。
比如这个话题就切入得很自然,因为他当初和闻斯年共同抵御了那个异度位面,所以原野问这件事非常符合逻辑。
同时,这个话题也能够起到一个旁敲侧击的作用,探查出闻斯年是否对玩家饲养王种的事情知情,或者他是否知道玩家的存在。
闻斯年沉吟片刻,答道:
“除秽官和调查兵部队的合作,一般都是我们负责处理大量的异种,而除秽官则扮演刺客的角色,斩杀王种。当时情况非常混乱,因为异种的数量最低是以千为单位计数。”
以千为单位???
小章鱼震惊了。
当初在海下的时候,那些异种也不过几十头。
可想而知当初在东部军区那头王种到底吞噬污染了多少人,而当时的战况又是多么惨烈。
“我带着部队抵御异种,但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所以我们想了个办法,引开了王种,而你则在另一个战场负责斩杀。”
闻斯年摸着保温杯,嗓音沉沉,
“这就导致两个战场的分割,所以我并不知道你具体斩杀王种的经过,不过最终你成功杀掉了它。只是伤得很重。”
大概是这份曾经共同作战的经历,让闻斯年即便作为军团长大人,他对原野的态度也极其和善,
“你在治疗舱里面躺了三个月,用了很多很多珍贵的药剂,可还是不行。”
在治疗舱里躺了三个月,还是不行。
小章鱼心脏收紧,这句话闻斯年的语气很平淡,可却足以让他想象到那是多么重的伤。
但紧接着,闻斯年就话锋一转,
“后来大祭司赶到,他救了你。”
“大祭司?”
这段记忆原野仔细回忆了一下,眼神茫然,似乎完全没想起来。
小章鱼有点惊讶,他虽然知道大祭司对草药有研究,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牛。
原野的重点不在这上面,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倒是次要的。他主要的目的是核实闻斯年的身份。
目前他们能够框定玩家的标准太模糊了。
赵凡抓起来的大部分人都是先查过往有无记忆缺失,性情大变,再加上经过一遍常识认知测定,
最后实在不行,就开始审问。刑讯不行,就找伊芙瑞尔,共感一过,什么都清楚了。可闻斯年是军团长,不能按照这个流程来。
于是原野就从三年前的事情作为了切入口,只是他又细细问了好几处细节,包括当初的天赋者刺杀,仍旧没发觉什么异常。
这件事情的确很难办。
因为框定玩家身份的标准模糊,所以没办法有力地证明对方是玩家,也没办法证明对方不是玩家。
原野沉默片刻,忽然问起闻斯年关于暴君的事情。
“暴君?”
闻斯年愣了一下,有点诧异。他今年六十多岁,所以是经历过暴君统治阶段的。
他思索了一下,没有问原野为什么想知道暴君,而是回答,
“暴君实际的统治时间只有八年。八年时间里,他建造了十二座哨塔,修建城墙,建设了最初简陋的信号塔。将人类控制的版图拓宽到了大陆边界,触碰到了海域。”
“只是这个过程中,他整个人就像被异种污染了一样,变得越来越暴躁,戾气横生。后来他消失了一段时间,据说是去了南边的无尽之海。回来之后,他就疯了。”
“反叛党趁此发动了暴.乱,女王陛下镇压,同时杀死了暴君,登临王座。”
闻斯年说得很简单,大体和历史不差,但补充了一些细节。
比如暴君不是一下就疯的,他统治了主城八年,而在死之前,他去了一趟无尽之海。
无尽之海?!
小章鱼震惊。
难不成胡长川说的八卦竟然还确有其事???
“.”
原野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暴君他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
闻斯年握着保温杯的手一顿,忽然笑了一下。他抬头注视着原野,似乎在细细打量他的模样。
半晌之后,军团长大人说,
“小原先生,你长得很像他。”
“.???”
小章鱼瞳孔地震。
他下意识看了看原野,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闻斯年。
脑子忽然一嗡。
我去!
难不成!
难不成培育原野的另一半基因来自暴君???
原野的生物学父亲是暴君???
那昨晚他们岂不是吃的是原野他爸的瓜???
我去!
怪不得昨晚原野一直问暴君的事情。
小章鱼内心接连地震。
他妈妈不会是深海女妖吧?
不不不,原野是纯纯的人类。而且就连异变者女性都不能生孩子,半异种就更不可能跟人类生育后代了。
而且时间对不上,深海女妖消失那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就算原野的生物学父亲是暴君,也应该是女王保留了暴君的精.子,然后用其跟某位女性的卵子结合,在人造子宫里面孕育了原野。
小章鱼脑子转得飞快。
“.”
原野沉默着,似乎并不为军团长刚才那句话感到震惊,因为他已经有心理建设了,重点是别的。
“暴君他是天赋者吗?他为什么会失控?真的是受到了半异种的污染吗?”
“.”
闻斯年沉吟,似乎是在回忆,是在思考。
就在这时。
砰——!
几位检察官忽然推门而入。
一时间,屋内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口。
“不好意思,军团长大人。”
领头的检察官面容严肃,拿出了一张盖满血红官方印章的文件,
“刚才我们接到十几位调查军军官的实名制举报,举报你贪污抚恤金,并走私重要武器军械。这是拘捕令。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
原野脸色凝重,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小章鱼眼睛睁大,扭头去观察闻斯年的反应。
军团长大人冷笑了一下,他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甚至还漫不经心吹了吹保温杯里面的茶水,低头抿了一口。
“抱歉,小原先生,我得先离开了。”
他起身,似乎就这样打算跟那几位检察官离开。
不过就在这时,闻斯年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对原野说,
“只是我这一走应该很长时间回不来,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刚借了一本书,你要是有时间,帮我还一下吧。”
“.好。”
原野起身,点头答应。
闻斯年似乎安心了,转身跟着那些人离开,他常年从军,即便脸上已经有些老态,依旧步伐坚定,带着军人的气势。
原野看着他离开,去书架上把那本书取出来,翻了翻。小章鱼也跟着探头看,
不过这本书里面,大抵都是些介绍旧日时代的文章,没什么特别的。
原野拿着书,下楼,他刚一走出调查兵总部,就遇见了赵凡。
对方还是一身黑,靠在车边抽烟,见原野来了,就吸了一大口,然后丢到地上,踩灭。
“原野大人。”
“怎么回事?”
原野示意了一下那边将闻斯年押送离开的检察官。
“今早检察院忽然接收到好多人的实名制举报,说闻斯年贪污巨额抚恤金,然后走私军械武器的调查局结果也出来了。”
“那批武器的确是他签字送出主城的,运输者和经手人也都是他的心腹,基本板上钉钉。”
赵凡声音压得略低,
“而且刚才我得知,有个调查兵的母亲吊死在了他的家门口,影响非常恶劣。所以检察院那边请示女王陛下之后,下达了最高级别的拘捕令。”
小章鱼恍然。
原来是女王陛下下达的拘捕令。
想想也很合理,不然闻斯年可是军团长,最高军权执掌人,就凭检察院怎么可能直接把人拘捕了。
就在这时,赵凡似乎迟疑了一下才,说,
“不过那个吊死的调查兵家属,你可能认识。”
原野诧异:“我认识?”
“不过也可能不认识,总之跟你有点关系,”
赵凡点点头,
“陈新月的小队里面有个叫做王远的队员,今早吊死的就是他的母亲。”
“名叫郑秀之。”
诶?
小章鱼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
开饭开饭!
今天是大量的剧情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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