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左手倒右手

　　修夫人看出了陈宝祥的担心，她取来纸笔，把情报一个字都不落地抄下来。

　　“陈老板，你看，我把情报抄下来，托人送给八方面军。如果确实有破绽，他们可以预先防范，就不会造成太大麻烦。你看清我的字迹，如果以后发生变故，我写信给你，你就能辨识出，那些是不是我亲笔写的？”

　　陈宝祥仔细分辨，把修夫人写的字全都背诵下来。

　　修夫人笑了，指着其中几个字：“你看，我每次写铁道的‘道’字，下面的最后一笔，总是一波三折。这是宋徽宗瘦金体的写法，我打小练字，练的就是瘦金体，到现在不管写什么都改不过来。你记清楚这种写法，看到它，就知道是我的笔迹了。”

　　陈宝祥再三看着那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他离开小院，修夫人把他送到正觉寺街的街头上。

　　“陈老板，跟冯爷、日本人打交道，多保重，宁愿不做，不要做错。每一笔钱，都小心谨慎，力求落袋为安。江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不管你面对南方军、日本鬼子甚至是八方面军，都是如此。有时候，为了取得胜利，不得不用尽全部手段，哪怕是下三流的手段。”

　　陈宝祥连连点头：“我都记住了，但我只相信八方面军，总不会错的吧？”

　　修夫人笑了：“人在江湖，没有对错。如果你执着于对错，一定会输。”

　　陈宝祥似懂非懂，但还是点头。

　　他离开正觉寺街，不敢耽搁，快步赶往鲁安公馆。

　　见到王乾坤，他就把那个重新封好的信封拿出来，谨慎地双手奉上。

　　“王先生，请看这封信，如果价格，咱们就交易。”

　　王乾坤哈哈大笑，一把撕开信封，快速看完信纸上的文字。

　　“好好好，陈老板真是能人，这么快就弄到了情报。稍坐，我去日本人那里问一下。”

　　王乾坤走出去，反手关门。

　　陈宝祥打量这间办公室，左侧的书架上，摆的全都是中国古代典籍。书桌上，还放着笔墨纸砚，看来王乾坤虽然跟着日本鬼子做事，却没有数典忘祖，仍然读中国人的书，写中国人的字。

　　陈宝祥感叹，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影响着每一个人，只要是有学问的中国人，每天都在读书写字，只有这样传承祖先学问，才能变得更聪明。

　　他想到传文和传武，这两个孩子一文一武，但都没有好好上私塾读书，如果他能把秀儿培养成女秀才，将来找个好人家，那他和柳月娥就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王乾坤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直接放在陈宝祥面前：“陈老板，这是第一次做生意，我不抽成，全都给你，不管这些情报来源于哪里，我们都很感兴趣。日本人说，在济南，他们需要一百个陈老板这样的人，我认识你，能够源源不断得到情报，这是我的荣幸。陈老板，再接再厉，希望接下来我能收到更好的情报，在日本人那里有交代。”

　　陈宝祥松了口气，冯爷随随便便写了这么一封信，就换来三百大洋，这种生意简直太容易了，怪不得苏联人在济南也想搜集情报，送到莫斯科，这果然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一行，只是听修夫人说过，像具老板那样的多面间谍，一定是富可敌国。

　　他禁不住感叹，老百姓拼死拼活低头做生意，到最后仍然是穷的吃不上饭，反而不如给日本人提供情报，一天就能赚老百姓一年的钱。

　　“王先生，情报真的这么赚钱，那可太好了，我以后每天都能送来情报。”

　　王乾坤拍着陈宝祥的肩膀：“陈老板，在这个世界上，要想做成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现在咱们认识了，你能找到情报，我能卖给日本人，简直就是珠联璧合。我这里也有一封信，你拿出去卖给具老板，也是一笔巨款，等你赚的多了，我就来抽成，毫不客气。”

　　王乾坤把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交给陈宝祥，信封的表面上写着几行日本字，陈宝祥一个都不认识，只是连连点头。

　　王乾坤感叹：“陈老板，你真是老实人，都不问问我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陈宝祥摇头：“你告诉我，我也听不懂，反正把情报卖给别人，对方打开信封就知道了，不用我在旁边赘述，说错了话反而不美。”

　　王乾坤点头：“很好，陈老板，像你这样的人活该赚大钱，现在整个济南城太多人油嘴滑舌，缺的就是老实人。我相信你，日本人相信我，给你提供情报的人同样相信你，咱们两个就好像两块木板，把这座桥打好了，每个人都赚钱，对不对？”

　　陈宝祥并不想跟王乾坤说太多，说的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到时候王乾坤直接跟冯爷接洽，就把他甩开了。

　　陈宝祥把信封揣进怀里，带着空的食盒离开。

　　这一次王乾坤把他当成自己人，前前后后陪着，又亲自把他送出来：“陈老板，真正的聪明人既要抬头看天，又要低头走路，天赋和踏实缺一不可，你这个人老实的要命，任何人见你一面就能看得出来，你不会欺骗别人，也不会撒谎，跟你做朋友真的很放心。”

　　陈宝祥苦笑，王乾坤的话是实话，也是讽刺，等于是说，陈宝祥老实可欺，任何人都能踩着他的肩膀向上爬，这一次，就算陈宝祥使出全部本事，在这条情报链里面也是垫底的角色。

　　陈宝祥觉得有些难受，别人当面嘲笑他，说他没有本事，他也只能认了，面对这些超级间谍，他真的是无力反击，人家说什么，他就只能听什么，甚至有时候话还听不懂。

　　所以说，他就像一个地下交通员，把情报送来送去，至于这些情报能够产生什么作用，他根本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只要能够拿到钱，那就是了。

　　再说，就算他把信封里的话了解的清清楚楚，又有什么用？反正这些情报是送给别人的，又不是送给他。

　　他离开鲁安公馆，快步往回走。

　　正如他所料，还没走到西门桥，冯爷就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拽住他，拉进小巷子里。

　　“陈老板，拿出大洋，两个人各分一半。老陈，王乾坤有没有说什么？你别光顾着拿钱，咱得知道人家对什么感兴趣？”

　　陈宝祥掏出那封信让冯爷看，冯爷打开信封，匆匆扫了一眼，满脸都是讥笑：“这是日本鬼子的情报，他们把胶济铁路线当成统治命脉，真是可笑！南方军和八方面军已经对胶济铁路线虎视眈眈，随时都会炸断铁路，让日本人的火车脱轨翻车，他们偏偏觉得还是应该保护铁路，这种累赘只会让他们死的很惨。”

　　陈宝祥呆呆地听着，他看不懂日语，也不明白冯爷说的这些话，日本人保护胶济铁路线，等于是保护自己的嗓子，不然的话这条线路炸断，日本人的好东西全都留在济南，再也运不出去，青岛那边的士兵、浪人和侨民也到不了济南，只能留在海边。

　　所以说，冯爷的话，陈宝祥根本听不懂。

　　他觉得日本人肯定是多多益善，全都调到山东，把山东围成一座铜墙铁壁，任由八方面军努力都攻不进来，这样的话日本人就在山东站稳了脚跟，进可攻、退可守。

　　他有些走神，冯爷把信封重新封好，塞进陈宝祥怀里：“这个情报毫无用处，不管拿给谁，都觉得这是日本鬼子内部的事，起不了什么作用，谁也不会拿钱去买。这就看得出，王乾坤没有什么本事，在鲁安公馆里面，也参加不了高级会议，什么情报都透露不出来，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的话。”

　　陈宝祥跟着点头，他也觉得王乾坤虽然投靠日本人，实际上只是个跑腿送信的，不然，也不会想起卖情报这件事。

　　日本人的顶级秘密，本来就不会出现在鲁安公馆，假如王乾坤处在泺源公馆那种地方，获得高级情报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陈宝祥觉得有些失望，王乾坤郑重其事地把信封交给他，大概还觉得这些情报很抢手。

　　“老陈，日本鬼子也是分三六九等，他们的高级官员又聪明、又懂事、又大方，这些低级人物全都是无名小卒，为了一点点钱就上蹿下跳，看起来以后见到王乾坤这个人，你不用太在意，想办法找到他的上级，最好是直接面对日本鬼子，跟他们谈价钱，到那时咱就赚得更多。”

　　陈宝祥表面上不说，但内心里嘀咕，区区一封信已经换了三百个大洋，两个人各分到一百五十个，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意，冯爷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竟然逼着他去找日本人。

　　“冯爷，我真的没有那种本事，能够见到王乾坤已经很荣幸，我都不懂日本话，怎么跟日本鬼子打交道？”

　　冯爷哈哈大笑，在陈宝祥肩头推了一把：“你真是笨到家了，你不懂日本话，人家那些日本军官，既然能管理一个公馆，那就是中国话、日本话全都精通，他说你听，这就足够了，你只要实数、会算账，咱的生意就能完成。”

　　陈宝祥想了想，面露难色：“冯爷，见到日本鬼子，我话都说不出来，这些日本鬼子太精明了，一旦说错了话就被他们抓起来，直接关到监狱里去，我就完了。你现在站在这里说话，觉得很轻松，真正看到日本鬼子，你想想看，我从心里到外面都在打啰嗦。”

　　风爷皱着眉头，指了指陈宝祥的鼻子尖儿：“你真是个傻子，见到日本人怕什么？他们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你看我跟藤野一郎的关系，根本不需要怕他们，他们来中国想统治济南，就得需要咱这样的人给他们帮忙，你想想，他们就像从前的韩长官一样，不可能当光杆司令，那就全完了。好好干，陈老板，咱们联手，赚他十几万大洋，咱可不管日本人和南方军、八方面军，到底谁胜谁负？赚到钱，咱也去北平和沪上，风风光光做真正的大人物，那岂不痛快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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