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晋阳盛会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冬至日，各方势力齐聚晋阳府衙。

  李木兰和李神通这两位自然不会一开始就出场，宽大的会客室内，侯君集、李道宗和李道彦三人招呼着并州境内的各方大佬。

  作为晋阳光复之后的第一次大型活动，还是平阳公主李木兰亲自筹办运营的晋阳盛会，自然是极其浩大的。

  各种名贵山珍不要钱似的摆放在小桌案上，貌美如娇花的侍女身影来回跃动。

  不过，来的都是享受惯了这些的豪强，已经免疫了。

  大厅中偏后的位置，两位老相识的地方豪强正拌嘴。

  “呦，这不是林员外么，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啊，那个跟你扒灰的小老婆没了，你下边闲不住了么，也腆个老脸来参加并州盛会”，手持羽扇的文生阴阳怪气地开口。

  “梅秀才，亏你还是喝几年私塾墨水的，狗嘴里吐不出半个干净字”

  “你那么干净，怎么还纳了你的儿媳做小老婆啊。你梅相公读书就是为了骂你这个老色鬼，跟你儿子当同道中人，也好意思参加盛会”

  “姓梅的，老夫告诉你，等老夫参加完盛会，便带着官军去剿灭了那伙山贼，到时候去贼窝里看看有没有你老娘的肚兜”

  火花四射的口水大战引人眼球，也有些往日不太熟的地方豪强在积极拓展自己的人脉。

  “常公，你当真能送货物到夏国和郑国境内去？”

  “乔先生，孔先生，莫说是夏国和郑国了，只要你们给足银子，便是突厥王庭，老夫也能想到办法”，被称作常公的老头对于眼前两人的震惊非常受用，微微眯眼抬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乔寅升和孔祖安微微咂舌，腹诽道，突厥王庭我们其实也可以送，您看有没有要送的东西。

  “哈哈哈好，我二人正愁找不到销货商路，此次受邀参会，竟有此意外之喜”

  “常某也是，这盛会本就是广交朋友，寻些机会，至于朝廷画的大饼，老夫可不想去吃”，常公捋一捋胡子，颇为傲慢地说道。

  “常公，不瞒你说，乔某家里跟闻喜裴家有些姻亲关系。前些日子，裴老爷告诉我，此次盛会非比寻常，还是莫要轻视为好”，乔寅升轻轻贴近过去，说道。

  这个姓常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可别在盛会上犯了忌讳，惹到了贵人。他倒不是担心常公，而是担心自己的商路。

  若是不能让宇文禅满意，他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几日他们花了大把银子，关系都疏通到并州最高领导李神通那里了，得到的答复还是乔寅楷和孔祖宪两人必须死，听说是那位贵人亲自开的金口。

  不过花钱终究能听个响，乔孔两家不会受到牵连，甚至还得到了宇文禅的秘密任务。

  对于乔寅升和孔祖安两人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家主之位从天而降，甚至还有机会跟官府合作。

  单盈盈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子，在这场盛会中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这位姑娘是并州何方人士啊”，坐在单盈盈和张出尘身边的是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人，一身富丽堂皇的大红绸子长衣都遮不住他心宽体胖的身材，微微抬手间，和田美玉精雕而成的纯色手镯显露出来。

  这是一个暴发户，单盈盈当即下了判断。

  “这是我们并州二贤庄的单当家”，跟在单盈盈身边的梨儿答道。

  “二贤庄，单雄信的地盘？”，那人有些疑惑，他当然听过二贤庄的名声。

  他本以为自己作为新近崛起的暴发商户就已经是宴会上最低等级的人了，没想到宴会上还有二贤庄这般的江湖势力，竟然还派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

  “正是，不知这位先生？”，单盈盈点点头，反问道。

  “老夫介休侯道显”，他淡淡回答，随后转身坐下。

  他是来结识大人物的，上不得台面的江湖势力，没有必要接触。

  见对方这般反应，梨儿的小虎牙都龇出来了，“这人怎么这样”，她愤怒说道，声音倒是不大。

  “今日咱们低调些，不要惹事”，单盈盈冷淡说道。

  来到这里的各方势力，不是早年出过大官大将，显赫一时，便是同朝廷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都是些明面上光鲜亮丽的。

  二贤庄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跟他们计较，何况，咱们自己也在官府里有人。

  前日宇文禅提到的消息足够单盈盈吃透这次盛会的目的了。

  要挑的都是听话肯办事的势力，你越是关系盘根错节，有些事情就越是难办。

  反倒是二贤庄这般跟官方和民间各种势力没什么联系的，反而更容易被委以重任。

  单盈盈坐在大厅靠后的位置上，前边侯君集和李道宗正同晋阳王家的代表在交谈。

  “王先生，有失远迎”，王玘是当代晋阳王家族长王珪的堂弟，留在晋阳处理族中事务，此次作为王家的代表来参加盛会。

  “哪里，侯大人，世子殿下可莫要折煞老夫了。刘贼兵祸之后，并州生灵涂炭。王家同皇室风雨同舟携手共进，如今公主殿下要开这个盛会共襄盛举，族兄专门写信叮嘱，我王家当尽心竭力”

  “如此甚好”，李道宗笑着点头。

  一旁的裴家位置上坐着的，正是前些天带乔孔两家去找李神通的的裴清茂，李道彦正与他小声聊着。前几天那件事让裴家找到个由头，敲了乔孔两家一大笔钱，其中很大部分用来给李神通和李木兰送礼了，裴家自此也搭上了新任并州刺史李神通这条线。

  巳时一到，侯君集三人回到主座，开始宣读并州刺史李神通关于在并州范围内任用地方势力协助官府整饬治安管理流民的决定。

  在座的都是消息灵通人士，早就通过各种渠道或多或少知道了些内情，再结合前段时间的圣旨，大概能猜到会发生的事情。

  猜到归猜到，可是当真听到一州刺史发出的正式公文，他们还是不敢相信，这泼天的富贵竟真个降临到自己头上了。

  宣读完公文之后，李道彦神色平静，说道，“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吗，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

  场下顿时开始互相观望，他们虽然是并州各地的一方大佬，却不曾经历过这般的官府场面，更有一种长期作为上位者的骄矜心态，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发言。

  心态差一点的略微着急地东张西望，心里有底的便如王玘和裴清茂一般老神在在地闭眼听话。

  “那在下便来抛砖引玉一番”，后排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站起身来，正是方才对单盈盈嗤之以鼻的侯道显。

  此刻他倒没了方才的倨傲，双手在胸前揉搓，脑袋歪斜着，一脸的谄媚之色。

  “这位员外，请说”，李道彦微微伸手，请他说话。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但是能被一县推荐而来的都不是简单人物。李神通专程交代过，这次盛会李木兰很重视，要他收起自己那一套王公贵族对于下边人的轻视。

  “世子殿下，小民介休侯道显，这些年养些佃农积攒了家资。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要协助官府清剿山匪，还要管理流民，不知有什么好处”，他是新近发家的，对于官府公文一知半解，根本没有领悟到其中意味，只觉得这件事除了个语焉不详的官爵之外，对于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文书说得很明白，为官府办事，做得好的并州府衙特批些流外官衔给你们，还可以向朝廷上书，请皇上为你们封爵位。至于其他的好处，就要侯先生慢慢去品了”，见到自己这个本家有些愚笨，侯君集上前一步，主动解释道。

  在场的都是人精，突然听到候道显的话差点笑出来，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你怎么还看不上的样子。

  侯道显之后，陆续又有几个家族势力的话事人起来问话，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连李道彦都能自如回答。

  他在官府里高强度顶班干活已近半个月，对于官府这一套东西已经有所了解，回答场下人的提问绰绰有余。

  况且，在这件事上面，李木兰和李神通给了很大的自由权限，他们可以向各方势力许诺的东西实在不少。

  毕竟，两位真正的皇室大佬可不会自降身份同这些民间“大佬”扯皮谈条件。

  盛会进行得很顺利，似乎李木兰和李神通不来都没事，李道宗三人就能圆满完成任务。

  “并州道行军大总管李将军到”

  “刺史回府”

  外间侍卫突然大声喊了两句，李木兰和李神通回来了。

  盛会细节差不多已经谈妥，这两位爷回来正好作总结陈词。

  宇文禅和初雪，还有燕叔同带着的一干护卫，跟在他们之后一同进来。

  上方三人赶忙让开主位，走到前边跪下，“拜见公主殿下，拜见淮安王爷”，随着他们的动作，场上几十位各方大佬齐齐起身叩首。

  李木兰径直走向前边主座坐下，李神通跟在她身后，坐下之前说了句，“免礼”。

  伴随他们二人的出场，方才还轻松愉快的氛围似乎瞬间就冷凝下来，面对这种位高权重的皇室贵人，在场的各位豪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种贵人当真可以一言定其生死。

  坐下之后，有胆子大的年轻人抬眼望了望上边，永世难忘的丽颜映入眼帘。

  平阳公主殿下，真美啊，他在心中不自觉想道。

  就连张出尘都觉得，自己哪里能跟这般耀眼的女人抢男人呢。

  不对！是她男人主动撩拨我。不知为什么，张出尘这么想了之后，竟然有些暗爽，她决定，若是宇文禅今天来找她的话，就勉为其难让他摸摸手好了。

  “侯长史，文书宣读了么”，李神通轻声问道。

  “回王爷，已经宣读完毕，并州各位员外已然明白”，侯君集回道。

  李神通点点头，侧脸看向身旁的李木兰。

  李木兰微微摇头。

  于是，李神通起身，说道，“文书内容各位已然明白，此次盛会是并州道行军大总管李将军提议筹办。晋阳乃我大唐龙兴之地，罹遭刘贼兵祸不改忠义，为表彰并州节气，李将军专程向圣上请了免除五年税赋的恩典。如今朝廷德政已达，若是并州没个起色，我李某人难辞其咎”

  李神通顿了顿，环视一圈之后，继续说道，“如今并州境内，小股盗匪横行，连片良田无人耕种。此时正是诸位同我一道重振农事，扫除奸邪之时。个中细节条陈，官府公文已经明言，若是愿意加入这个重振并州计划的，会后领一份文书，不愿意的，享用一番美食之后，便各自回去”

  说罢，李神通再次扫视全场，随即坐下。

  巨大的会客厅安静得落针可闻，方才装死的晋阳王氏王玘和闻喜裴家裴清茂两个老狐狸，居然同时起身低首，说道，“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令人疑惑的是，后方一道女子声音竟同这两位几乎同时响起。

  单盈盈和这两个大家族的人精第一时间响应，这一下就领先在了众人前面，后续各位势力话事人也纷纷起身表态。

  盛会在一片和乐的气氛下结束，李木兰一直保持高冷不曾言语。

  将近午时，李神通留下参会人员共同享用午膳，此时李木兰突然起身说道，“本将组织此次盛会，目的唯有振兴并州，给出的条件足够优厚，望各位慎重以待。若有拿着文书作奸犯科的，绝不姑息”

  她的话声音很轻，却震耳欲聋得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其他声音。

  说罢，高冷公主带着护卫从后边离开了。

  起身动作之间，跟随在孔祖安身边的护卫突然直了眼。

  他今日才从太古赶过来，跟着老爷一起参加盛会。

  方才，他好像看见了鬼魂。

  高大汉子的瞳仁放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长高长大了许多，甚至连那种阴柔的气质都为之一变，可是他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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