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之术(二)


草编的知了比巴掌还要小一些。

  谢念白拎起知了的须子对着阳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它,让它晃荡在日头下。

  曲娘见夫人这样喜欢这只草编知了,特意去找阿茵小姑娘学如何编知了。

  奈何她手笨,总也学不好。

  前几日倒春寒,冷得很。

  这几日出了太阳,谢念白坐在街边的茶摊上晒太阳。

  祛除一身的寒冷气息。

  “驾——!”

  向来寂静的街道,被人纵马引得一阵尘烟飞扬。

  曲娘为夫人遮挡住弥漫的沙尘。

  那马跑得这样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谢念白正猜测着发生了什么变故,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身影。

  他坐在马匹上,行走的不算多快。

  浑身浴血的污渍还未清洗,俊朗的脸上是干涸发黑的血污。

  长发被红色发带束起。

  一杆长枪被他背在身后。

  赵渊一眼见到了街边的谢念白。

  他缓缓勒马停靠在谢念白身前,面对谢念白淡淡的神色,他躬下腰,竟然是伸手捞过谢念白的腰肢,生生将人揽上了马。

  曲娘焦急,这君侯怎么这样野蛮?!做的事,事事都出人意料!

  让赵渊惊讶的是,谢念白被她捞上马后,除了一开始脸色微变,随后并不见多恐慌。

  “你不怕吗?”

  赵渊俯身在她耳畔询问。

  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裹挟住谢念白的全身,她素白的衣裳上被他身上黑红的污血玷染。

  瞥一眼赵渊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谢念白冷冷道,“你再同我在这里废话,前面那个人就一定救不活了。”

  赵渊怔忡,“你怎么知道?”

  “因为,”

  “只有我能救他。”

  马儿撕裂的叫声惊起,它被主人驾驭着以不同寻常的飞快速度前进。

  那疾马奔驰的模样,比之前纵马的人还要激烈。

  曲娘目瞪口呆。

  这君侯果真是一莽夫!

  这叫人心惊胆战的速度并未让谢念白惊慌失措。

  她侧坐在赵渊身前,淡淡的目光从未改变。

  赵渊心里一时间有太多想法,但现在都不是开口的时机。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太过着急,赵渊下马时随手放下长枪,同时直接带着谢念白一同下马,而后干脆抱着她往前奔跑。

  这是城内一间刚刚搭起来的帐篷,谢念白粗粗一看,就知道搭建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换言之,这是为了救治一个人临时搭建的帐篷。

  帐篷不断有人进出,厚重的血腥气息席卷而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

  在谢念白进去前,赵渊拉住她,再次询问道。

  他大抵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从未听闻谢念白有什么会医术的传闻。

  刚才他拉她上马也不过是因为想带她快点来……

  来做什么?

  来见他兄弟最后一面?

  赵渊想到这里时都想笑,他都觉得救不活的人了,她说她能救活。

  他还真的相信了,并且着急忙慌的赶来了。

  明明他不是很了解她,却选择相信她的话。

  明明他也没有多喜欢她,却想带她和他一起见他兄弟最后一面。

  明明他……

  “再耽误,就真的没有时间了。”谢念白打断赵渊忽然起来的思绪。

  “叫曲娘拿来我的箱子。”

  “她知道是什么。”

  说完,她就转身走进了帐篷。

  素白的衣摆上,错落了许多血渍。

  赵渊望着她走进帐篷,随后就听见帐篷内有了争吵声,接着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最后,是响亮的一巴掌。

  清脆利落的声音终止了其他所有的窸窣声。

  赵渊蓦地笑了,好耳熟的巴掌声。

  都说打人不打脸,但她专挑人脸甩耳光。

  ……

  谢念白接过曲娘送来的箱子。

  打开箱子,取出内里的东西。

  张苛半张脸上显眼红彤的巴掌印实在瞩目。

  他看着谢念白拿出一个又一个和治病不搭边的工具,又见她吩咐曲娘做一道又一道他看不懂的工序。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治病救人的方法。

  谁说的清,她是在治病还是在锯木头呢?

  她的手似乎在晃动。

  “要我帮忙吗?”

  她冷冷看着张苛。

  “若不是打你费了我的力气,他会好得更快一些。”

  张苛讷讷。

  他不是信服了谢念白的医术,他是知道自己早就使尽了浑身解数,但是还是没有办法救回他兄弟。

  谢念白那一巴掌将他扇冷静了,她对他说,“你救不回他,不如让我来。”

  “这样一来,”

  “他至少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张苛被谢念白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张苛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救回他,那至少……不能让他死在自己的手上。

  他对张苛而言不是普通的病患,他和张苛在战场上几经生死,是过命的交情。

  这样做,无疑显得他很懦弱。

  可他早已别无他法。

  看着谢念白一如既往冷静的面容,她明明浑身是汗水,看上去弱柳扶风。那样不堪一折的身躯下,有着远比他强大的内核。

  她见开膛破肚镇定自若,她掌管生死亦游刃有余。

  谢念白好像和他以为的模样不一样。

  张苛第一次意识到,谢念白身上令人倾心的风华好似不单单是在外貌上才有。

  谢念白见张苛精神恍惚,以为他在害怕她救不回人。

  谢念白安慰他道,“你放心。”

  “他也不会死在我的手上。”

  ……

  这场医治其实很快,可是对赵渊和其他人来说,无疑是度日如年。

  谢念白不让其他人进去,只留下了张苛帮她打下手。

  宋寂赶来得知这个消息时,破口大骂,“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瞎揽什么活计?!”

  说着就要强行闯入。

  赵渊盯他一眼,便让他动不了半步。

  宋寂只觉得君侯被那美貌的女人迷了心窍,竟然行这种荒诞不经的事!

  曲娘不服道,“夫人师承名门,医术不知比那个张苛高出凡几,夫人愿意出手,你们应当偷着乐才是!”

  宋寂嗤笑,“师承名门?你当我不知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名声是如何来的?”

  “会念两句酸诗,便说才华横溢。”

  “会行几个规矩,就言克己复礼。”

  “在名门名派里逛一圈,人人都是师承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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