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马甲层层
伏青骨转头,见白虺撩袍收脚,朝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白虺很是自得。
罗华与夙重听到动静回头,扫视好一阵,才自路旁的杜鹃丛中,看见席玉倒栽着的两条腿。
二人一时怔然。
一旁的仙侍没忍住笑出声。
伏青骨上前对两条腿问道:“席玉仙君,你没事吧?”
“……没事。”席玉将自己从花丛中拔出来,翻出一张斑驳的脸。
罗华伸长脖子问:“师弟,你怎么上那儿去了?”
夙重目光在伏青骨和白虺身上看了一眼,对罗华道:“兴许是赏花。”
席玉周围,一片杜鹃开得红红艳艳。
罗华点头,“花儿确实开得好,尤其中间那朵。”
席玉哀怨地望向二人。
罗华轻咳两声,转脸对夙重道:“走吧,走吧,别耽误时辰。”
夙重接道:“说得是,我还要去找我那徒儿。”
仙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幸得罗华解围,跟着他们捂嘴耸肩,忍笑走了。
席玉看向白虺,“你踹我的?”
白虺眼珠朝上一转,背身不理。
伏青骨道:“刚成形,不懂事,还请仙君多包涵。”
席玉对上她一双笑眼,无言半晌后,朝她伸手,“烦请仙友拉我一把。”
白虺瞥眼,在伏青骨伸手要去拉他之时,先一步握住了席玉的手。
席玉面上闪过一丝得逞,随后将白虺拽了下去。
白虺一头扑进花丛中,正要挣扎而起,那些花枝却像活过来似的,将他牢牢压住,使他动弹不得。
席玉被花枝扶到路边,随后拍了拍身上的残花碎叶,转头对伏青骨笑道:“刚成人,不懂事,应该多教教,席玉僭越了。”
伏青骨看着被杜鹃淹没的白虺,问道:“这是何种阵法?”
席玉思索片刻,随口说了一个名字,“压蛇阵。”
一听就是现取的。
白虺气得浑身打颤,却骂不出声,这压蛇阵将他的声音一道封锁了。
“还不快救我!”他以神识对伏青骨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这会儿有话问他,你且先忍忍。”
“妖道!神棍!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混账!简直缺了大德了!”
席玉对着花丛欣赏了一阵,对伏青骨道:“混沌诛邪阵。”
伏青骨被白四脚蛇吵得没听清,“什么?”
席玉摊手,掌心浮起伏青骨方才所画之阵法,“这是我蓬莱禁法,混沌诛邪阵。”
跟地煞阵一样,每个仙门之禁法,唯有入室亲传之弟子有资格承习。
伏青骨盯着那阵法,问道:“此阵何用?”
席玉解释道:“蓬莱多海,海中多兽,早些年时常爆发兽潮,侵扰仙岛与渔民,所以老祖东骜便创立此阵,以防杀妖兽。”
伏青骨举一反三,“此阵可克地煞阵?”
席玉捏碎阵法看向她,“谁告诉你的?”
伏青骨移开目光,“猜的。”
无意发现,便能发现他蓬莱禁法,随便猜测,便能猜中此阵可解地煞,当真是巧得很。
席玉道:“混沌诛邪阵确实能克地煞阵,却不能轻易开启。”
伏青骨静候其下文。
“禁法之所以设禁,是因其威损相生,于修士和苍生而言,往往弊大于利。好比地煞阵,虽威力巨大,却因其引生灵相斗相杀,损天恩地德,容易招致反噬,所以被其创立之人灵皋仙尊列为禁法。我派混沌诛邪阵同样,虽能绞杀妖兽,却因其杀伐之气过重,需得以修为、甚至性命相济,因此被我派老祖设为禁法。”
如此看来,当年灵晔被封元虚以追击罔象为由,引至北海之渊设地煞阵伏击,为对抗兽潮所祭之阵,便是这混沌诛邪阵。
伏青骨拼凑起当年灵晔‘陨落’的真相,却越发不解。
她到底是如何在地煞阵与混沌诛邪阵之中活下来的?
与封元虚究竟有怎样的恩怨?
这三十二年间又去了何处?
随即又想,连灵晔都需以身为祭才能开的混沌诛邪阵,药王谷中能开启之人,恐怕更是凤毛麟角。
伏青骨打量席玉,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修为,便好奇道:“仙君可能开启此阵?”
席玉退后一步,作凄楚状,“这位仙友,席玉的命也是命。”
伏青骨暗自翻白眼,这人修什么仙,入凡世当戏子恐怕能修个戏精出来。
“小道只是随口一问。”
“那就最好。”席玉收拾表情,扯扯衣衫,朝花丛中看了一眼,问道:“仙友要继续赏花?”
赏你个头!杜鹃花枝一阵乱颤。
伏青骨见他没有解阵的意思,便化出一根鞭子,扫开花枝,将白虺拉了出来。
这是个护短的。
席玉双手揣袖,在主仆二人找茬前,顶着屁股上的脚印,晃晃悠悠地开溜了。
白虺一身白裳印得花花绿绿,头发也被勾得毛毛躁躁,他见席玉走远,拔腿便追,却被腰上的鞭子给扯了回去。
“还没吃够教训?”
“谁教训谁还不一定!”
“你还想不想参宴了?”
“参加宴会和揍他冲突吗?”
伏青骨掏出降龙令,眯眼道:“来,再说一遍。”
白虺悚然,一个劲儿舞手,“我、我不打他了还不成?赶紧把这玩意儿收回去!”
伏青骨训问:“过会儿去落薇阁该怎么做?”
白虺记忆回笼,朗声道:“跟着你,不开口,不闹事,不惹祸!”见伏青骨不说话,又举爪发誓:“我保证!”
伏青骨这才收回降龙令,松开鞭子,然后给他施了个洗尘诀,“走吧。”
她走在前头,白虺紧跟其后,翘着一头乱发,冲她张牙舞爪,却不敢发出声音。
伏青骨瞥见地上的影子,勾了勾唇角。
——————白花花分界线——————
二人来到落薇阁,客已满席,唯有紫霄雷府那片位置还空着。
夙重朝伏青骨招了招手,伏青骨便带着白虺坐到了他身后的席位中,入座后,她前后找了找,却没看见白藏的身影。
“二十三还没来?”
“不知野哪里去了。”
伏青骨又问:“小黄呢?”
夙重剑眉紧锁,“人影儿都没瞧见,哪还能找见一只猫。”
怪了,人会去哪儿?
正在此时,楚屿芳、左长老,领着药王谷各长老、弟子,一行二十几人入阁,平辈们纷纷起身相迎,而长辈们也十分给脸面,回礼招呼。
伏青骨与她对了一眼,各自颔首。
这般重要场合,楚屿芳又是东道,因此着装隆重,且并未遮脸,其一露面便将一众年轻修士都给看呆了去,尤其是颜恻。
他已然是痴了,直道:“此颜已胜天仙,又何须修仙?”随后赶紧命弟子抬着那尊玉像,献宝去了。
座下各派弟子也纷纷议论起来,有称赞其容貌的,有论及身世的,也有问及楚绾一的,其中最多的,便是对其是否有道侣进行之猜测。
无论如何,楚屿芳此次露脸,已让各派记住了药王谷这位少谷主。
正热闹之时,九渊领着紫霄雷府的弟子姗姗来迟,伏青骨仍未见訾藐。忽然,她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回望过去,那道目光又消失了。
九渊上前朝楚屿芳一礼,“少谷主,九渊来迟,还请见谅。”
楚屿芳回道:“宴席还未点箸,仙君来得并不算迟。”随后又请道:“各位入座吧。”
几名仙侍立即上前,将九渊等人引入席位。
他们一到,人基本也齐了,楚屿芳吩咐人置酒摆宴,又命人奏乐诵章,很是和乐。
待酒食齐备,仙侍们纷纷退去,她才上前,高声说道:“诸位仙友,请先受屿芳一拜。”
说完,她便拱手朝众人郑重一拜,在场的药王谷各位长老、弟子也纷纷跟随。
“请诸位仙友,受我等一拜。”
众人纷纷起身回礼。
拜完之后,楚屿芳才继续道:“此次诸位应邀远道而来,却因兄长失当之举而受罪遭难,实乃我药王谷之罪过。”
她招来仙侍,奉上一杯酒,把酒敬道:“屿芳便以此酒代兄长和药王谷,向诸位赔罪。”
颜恻率先应道:“这本是小事,仙子不必放在心上,何况贵派不仅将炼制出的扶体丸让出,还给每人一颗河洛丹作为赔偿,尽够了。”说罢,便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一起头,众人争相应和。
“就是,大家都是同盟仙友,若再斤斤计较,岂不有失和气?”
“少谷主之诚意,我们都看见了,此事往后不必再提。”
各派仙君、弟子,一人一句,纷纷承了这杯酒,认了这个礼,唯有九渊与紫霄雷府的弟子除外。
楚屿芳看向九渊,随后让仙侍为其添酒。
九渊盯着杯中酒,讽刺一笑,对楚屿芳道:“少谷主是想用一杯酒,便将我等打发了?”
他这一开口,紫霄雷府的弟子,无人敢动酒杯。
楚屿芳道:“若仙君觉得一杯不够,药王谷所有长老、弟子,包括本君在内,尽可以奉陪,直到九渊仙君满意为止。”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药王谷众长老、弟子,都站在了她身后。
而其余各派虽对九渊之做法,各有不赞同,却并未出言插足二人谈话,包括夙重。
九渊挑眉,“少谷主向来聪慧,又何必装傻?”
楚屿芳袖手一拂,让斟酒的仙侍们都撤开,随后一改温文之姿,冷冽而客气地问道:“仙君还当如何?”
“我既为扶体丸而来,又为其出力受灾,自不该空手而回。”九渊并未直接开口要人,而是以扶体丸挑起事由。
“仙君想要扶体丸,本君绝不阻拦,只要仙君能破神农塔之禁制,不用仙君开口,本君自会将扶体丸双手奉上。”
“少谷主可莫要将人当成傻子。”九渊扫视众人,随后冷笑道:“你将扶体丸放在在神农塔,明面上瞧着是将扶体丸让出来,让有能者得知。实则是知道这四象禁法,除你之外根本无人能破,而变相地将其留在手中,本君说得可对?”
九渊这话一出,倒是引起了一番议论。
楚屿芳镇定道:“仙君此言差矣,四象禁法虽为本君所设,可本君与众位仙友一样,并不能随意出入。”
“是吗?”
“仙君若不信,本君可与你前往神农塔求证。”
九渊却露出一抹阴冷的笑,“不必去神农塔,眼下便可验证。”说罢,他忽然出掌击向楚屿芳。
楚屿芳根本没提防他会出手,一时来不及躲闪,众人也被此惊变吓了一跳,也来不及出手相救。
正在此时,楚屿芳身旁的一名弟子将她拉到身后,顺势接了九渊一掌。
九渊被震得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几椅,紫霄雷府的弟子赶紧将他扶住。
左长老拔刀上前,指着九渊道:“竖子好生猖狂,真当咱们药王谷没人了么!”
众人也纷纷起身责难。
伏青骨却发了不对,“那名弟子不对劲。”九渊好歹是金丹修为,怎么可能被药王谷弟子一掌击退?
夙重接道:“不对劲的何止是那名弟子?”
伏青骨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九渊推开周围之人,走到那名药王谷弟子面前说道:“楚谷主,既然来了,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楚谷主?楚绾一?
在场众人皆哗然。
楚屿芳先是惊讶地看着挡在面前之人,随后在他要开口承认之时,将他拉到一旁,上前对九渊质问道:“九渊仙君,本君自问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无故出手伤人?”
“无故?”九渊看向那名弟子,“你兄妹二人当真想让本君说实话?”
一股寒气在楚屿芳心头凝结,九渊指的,难道是四象禁法之解法?
九渊见她神色起变,缓缓道:“要想拿到扶体丸……”
“要想拿到扶体丸,先过我楚绾一这关!”那弟子打断他的话,随后解开障眼法,露出真容。
还真是楚绾一。
众人议论纷纷。
“还真是楚谷主!”
“他不是灵窍受损,变成了傻子了吗?”
“难道都是装的?”
一人抚杯沉默,脑子里一具白花花的身子癫来跑去,最后冒出一句话,说道:“若是装的,楚谷主可真豁得出去。”
此言一出,众人也齐齐陷入沉默。
看向楚绾一的目光,像是要将其衣物都扒了。
楚绾一整张脸都抽抽了,他暗下决心,定要研制出一种药,将这些人的记忆统统都给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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