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更深露重,夜风清凉,萧执一动不动地抱了她许久,久到手臂发麻也没有松开。
他低头看了看她,烛光映在她雪白的脸上,她安静地闭着眼睛,如云的乌发堆在耳颈间门,像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漂亮。
他避开她的头发,埋进了她的颈间门,她比他还要霸道,只允许她拽着他的头发想扯就扯,但凡他扯到她的头发,她绝对会不耐烦地拍回来。
萧执觉得她大约有些喜新厌旧的毛病,当初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都不带转的,夸他长得好看又大方,绞尽脑汁地占他便宜。
他不信她那些胡言乱语,但看着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也觉得有趣,当然她说的也不全是瞎话,多亏母后给了他一副好皮囊,才能套中肤浅的她。
他以为能将她拿捏在手里,毕竟她看到他脸上划出几道血痕就紧张得不得了,又怎么舍得离开他。
但她走了,又一次没了踪影。
从小到大没人能叫他吃这么大的亏,她却接二连三地让他吃闷亏。
萧执不明白为什么,就像他的母后同样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歌姬。
他在逢西的豆腐坊见到了她,她正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亲吻,他攥着马鞭不知是要抽死那个男人,还是抽死她算了。
最后他没有动手,只是给英国公府递了个消息,让人接走了狄南。
英国公府家教甚严,狄南恢复身份后,很多事情就有了许多身不由己,至少不是他想娶谁就娶谁,一重重关卡拦在面前,恐怕要费不少力气。
萧执想等她的脚伤好了,就带她回京,她对他的那桩亲事有意见,退掉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可惜。
那是他给父皇挑选的“真爱”,跟当初那个歌姬颇为相像,那男人就喜欢那种的,往后宫里扫一圈,仿佛每个女人都有点相似之处,看得他头疼。
萧执为她做出了退让,她喜欢亲密的接触,他也不是不可以,甚至他还说要听她的话。
这种话说出口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怕她要取笑他,就立马低头吻住了她,她的唇可真软,他有些沉迷其中,分开时趁机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她表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跑得没影了。
她跑什么跑?
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在国安寺遇见她,她竟然跟他装瞎子,还成了一个小寡妇。
看着她做出那副轻浮又滑稽的样子,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怕她恼羞成怒,没有当面拆穿她。
她在山道遇险,危急关头,大喊他的名字,萧执心想她还不算太傻,至少知道喊他。
把她送回去后,他让人去查了镇国公府的事情,他要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能帮她做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摆在眼前,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镇国公府的事情结束后,他把她接了出去,没说上两句话,她就晕在了他身上。
她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正在以不可逆转的趋势逐渐衰弱下去,就像用了容香的人在不断地燃烧生命力,可她说她只是寿元到了。
萧执清楚地意识到她会死,可她还这样年轻。
她的身体有些凉,他怎么也暖不过来,在她的胳膊上揉搓了半天也依然透着一股凉意。
萧执觉得屋子里过于冷清,也过于寂静了些,心里空荡荡的,抱着她等到了天亮,她依然没有醒。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为她处理身后事。
按着她的要求进行了火化,张定和素娥哭得涕泗横流。
萧执往前走了两步,这时才开始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疼,眼睛被烟火熏得酸痛,他看着火焰渐渐熄灭,最后亲手给她收起了骨灰。
“你得把我的骨灰撒了,撒到大海里也好,撒到山涧里也罢,总之不能留着。”
“为什么?”
“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还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万一有人偷我的骨灰做坏事呢?”
萧执心想,谁会闲得没事偷骨灰?拿了她的骨灰又能干什么坏事?
后来他不得不承认她有先见之明,因为他确实拿了她一把骨灰,不能不让他留个念想。
狄南来不及回京,李宴则被萧执拦在了庄子外面。
一场秋雨一场寒。
凉风吹透了衣裳,一个劲儿往骨头缝里钻。
李宴从衙署赶过来,道路湿滑,在路上摔下了马,官袍沾满了泥水,他望着山间门的道路,只觉满目萧索。
三年前,在得知她病逝时,李宴半日没回过神来,不顾规矩地跑去了她的院子,好在那时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李宴心灰意冷地离开京城,却在逢西得以喘息,她居然对着他笑,还愿意亲近他,不是她昏了头,就是他在做梦。
他渐渐明白她接近他的目的,她愈发敷衍了事,他也戴上虚伪的面具,心里清楚这辈子他都不会得到她的垂青,从他以那样的身份进入镇国公府时就已经注定。
她厌恶他的虚伪,想要让他难堪,他倒有些高兴她还有力气讨厌他,而不是当成无关紧要的人。
不管她如何可恶,他依然想让她好好地活着,继续用她傲慢的目光睥睨着那些她瞧不上的人,而不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李宴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听张定说她的骨灰已经随着山风吹散在山间门,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听到这话,李宴忽然心口绞痛,这才是她最残酷的报复。他后悔了,是他太过自私懦弱,想要靠近她,又不敢靠得太近,怕不可挽回,怕被她嘲笑。
他羡慕萧执和狄南,最起码他们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去追求她。
几年后,张定和素娥成了亲,两个人一直留在庄子上,在半山腰的位置给循柔立了一个衣冠冢,两个人时常过去打扫。
二十多年的时间门,很多事发生了变化,也有很多事没有变。
张定带着小鹦去了循柔的衣冠冢,小鹦就是她当年养的那只白鹦鹉,她起的名字一点都不走心,还不如直接叫小鹦鹉得了。
这只鹦鹉被好吃好喝地养着,活得比她都久。
他叹了口气,提着鸟笼去给她解解闷,走近之后,发现那里已经有人在了。
张定停住了脚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石碑前,周身的气势逼人,比年轻时更为沉稳。
她去世一个多月,狄南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大晚上地敲响了庄门,不知道昼夜兼程地赶了多久的路,脸上的胡茬都没时间门刮。
看着如今已经贵为英国公的狄南,一时感慨万千,张定没过去打扰他,默默地提着鸟笼离开。
萧执在循柔去世的那一年登基为帝,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即使看着依然年轻,但眼角已经生出了一丝细纹。
捏了捏随身携带的香囊,他去国安寺见了住持。
“你们佛家不是一直在谈轮回吗?这点小事都办不到,还留着你们做什么?”
“陛下,您的阳寿未尽,不如再等……”
“我等不了!”
萧执拍了一下桌子。
住持愣了愣。
萧执抿紧了唇,他们懂个屁,没看到他的眼角都长出细纹了么?
他不能再等了。
萧执在次年春暖花开之时,踏上了轮回道。
早年有相师说她命格贵重,住持又说她命格虽贵,却是犹如昙花一现,不可长久。
萧执觉得他在放屁,他要给她改命,一世不行就两世,两世不行就三世,不信有什么是改不了的。
他进入了轮回道,视线渐渐清晰,第一眼就看到了循柔,他疾步朝她走去,却被一道屏障挡住,只能隔着屏障看她。
她姿态端庄地坐在玫瑰椅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
“英国公府让人来提亲了,这门亲事我和你父亲也都觉得合适。”
萧执看向循柔。
她微垂着眼睫,柔声道:“一切都由父亲和母亲做主。”
她表面听着话,回到院子却对着琴弦乱拨一气,她不想嫁人,却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定了亲。
萧执看着她跟狄南渐渐有了联系,狄南果然还像上一世那样喜欢上了她,不出意外她会嫁给狄南为妻,过上平静的日子。
但在成婚的那天,她死在了花轿里,金钗刺破咽喉,鲜血顺着纤细的脖颈流淌。
事后查出是英国公府的仇敌所为。
萧执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却没办法触碰她。
画面发生变化,萧执进入了新的轮回,这一世她竟和李宴十分亲昵,她信任他,依靠他,真正把他当做了兄长。
萧执冷眼看着,她把他当兄长,他未必把她当妹妹,哪个兄长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家妹妹,她怎么犯蠢了!
这一世的李宴比以前讨喜了不少,为了她的一句话,亲自拜访花农,几次三番才为她寻来一株极品山茶花,用心,十足的用心,难怪她肯亲近他。
不过好景不长,木姨娘在发觉李宴对循柔的不同后,一面给李宴张罗亲事,一面对循柔下了毒。
萧执冲破不了那道屏障,一次次看着她走入既定的命运。
是谁给她安排好这样的命运,怎么舍得如此对她?
他痛苦地抓着头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耳边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你要想好,如果消耗的能量太多,无法维持你自身的生存,不要说这个世界,恐怕你整个人都会彻底消散。”
“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剩下最后一步,难道要半途而废?”
萧执看到有道光亮将循柔拢入其中,她的身体变得透明,他用力地撞击屏障,她到底要什么能量,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她!
“你真的愿意?”有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愿意!”
他不断地撞击,终于听到了一丝碎裂声。
“小姐,这里有只半死不活的鸟。”
“埋了吧。”
萧执用力地睁了睁眼,别……
她能不能善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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