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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孤,要一统这天下


可总说快了,总也不见音信。

因而这山高水长里也就一次次地问那人,“大人,好找吗?怎么还没有信呢?”

要不就问,“那么小的孩子,有人喂他吗?会不会生病呢?大人定要再去嘱咐将军们,若是找到他,千万小心,千万不要伤了阿砚。”

要不就翻来覆去地唠叨,“大人定要再叮嘱将军们,找阿砚的事,千万不要走漏一点儿风声,旦要中山君知道,误了他的好事,她定要阿砚陪葬。”

这样的话,一路上也不知到底问了有多少遍了。

因了不安,也因了总不见音信,因而醒着的时候,总是郁郁寡欢。

谢玄便引她说话,“阿磐,说说咱们的孩子吧。”

提起谢砚,阿磐便打起了精神,就似赵媪说起司马敦的时候一样,也就开始有了说不完道不尽的话。

她卧在那人膝头,苍白许久的脸颊开始泛起了红光,“阿砚啊,就是个小小的‘大人’,眉眼与大人一模一样,与大人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是奴见过最漂亮的孩子。”

见那人只是垂眸望她笑,那人笑着的时候,多好看啊。

她也跟着笑,“大人只要见他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都不曾似此时一般好好地笑过了。

是啊,她没有骗她的大人。

你瞧她的大人,有远山般的长眉,有含着情的凤目,有极其高挺的鼻梁,也有恰到好处的唇瓣,还有那一笑起来就显出来的好看的酒窝。

这么好的眉眼与五官,全都恰到好处地在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看见谢玄如今的模样,也就看见阿砚长大后的模样了。

她的阿砚以后必定是与他父亲一样出色的好人物。

说起谢砚,她心里欢喜,问他,“酒窝是天生就会有吗?”

那人笑着,眉目清绝,“也许是,孤从前不曾留意。”

阿磐也笑,她还抬手去触他的酒窝,“阿砚一生下来就有了,他也长在这里。”

说起谢砚,她便说个没完。

“阿砚啊,生下来就有一撮发朝天立着,像支倒立的狼毫,怎么梳都梳不顺,也怎么压都压不倒。”

“大人小时候,也会有吗?”

那人舒眉展眼的,虽还在笑,然那笑中却能辨出些难以察觉的惆怅,“也许有,孤幼时不在母亲身边,因而不曾听母亲说起。”

阿磐怔然,原来谢玄亦是很小就离开了母亲。

“大人幼时,为何要离开母亲呢?”

那人默然,好一会儿才道,“父君与母亲,都死于一场政变。”

阿磐怔怔问他,“什么样的政变呢?”

那人朝窗外望去,那人眉如墨描,似远山深沉,一双凤目,黑白分明,撩人心魂。

他一字一顿地说,压着心里的怅恨,“三家分晋。”

是了,三家分晋,乐坏礼崩。

她顺着那人的目光往外望去,马车之外天高云淡,黄尘四起,这太行以西峰峦起伏,直插云霄。

“这里曾都是晋国的疆土。”

那人的眸光仍旧不曾收回,虽平声与她说话,然阿磐知道这平声之下是一颗波涛汹涌的心。

她握住那人的手,说着心里的话,“大人大志,终会实现。”

又听那人问道,“你知道,孤为何总要打仗?”

阿磐轻声,“大人想把三晋合而为一。”

那人望着窗外,一声轻叹,若有若无,“晋国已经没有了。”

是了,晋国二字,已经湮进历史的尘埃里,再也没有了。

半晌又听那人问道,“这世间可有什么法子,使世人再也不必打仗?”

阿磐兀然想起不久前逃亡赵国,萧延年也曾在马车里说起了这天下的时局。

萧延年说,“看见了吗?这天下汹汹,兵祸不止,皆是因了一人。”

还说,“你想求安稳,却不知破坏安稳的,也只有那一人而已。”

萧延年是主人,也算是阿磐的半个先生,她最初关于这天下棋盘的认知,全都基于萧延年的启蒙教导,传道受业,耳濡目染,因而受其影响至深。

可后来到了谢玄身边,也才慢慢开悟。

谢玄不打,便是旁人打。魏国不打,便是这天下诸国之间无休止地打。

总得出来一个霸主,由这霸主定分止争,治乱兴亡。

使得干戈载戢,休牛放马,使得八纮同轨,本固邦宁,再也不必妻离子散,白骨累累了。

阿磐仔细听着,心里隐隐动着,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在嘴边了。

那是她跟着谢玄看到的,体会到的,一一经历过的,她温柔笑着,眼里清光闪烁,“诸国成了一国,就再不必打了。”

那人颔首,“孤要一统这天下。”

不是合三晋,而是合天下。

那人收回目光,舒眉展眼地望她,“阿磐,你有这般见识。”

赵国四月的日光打进窗子,在那绝世的容光上又泛起了一层温柔的金粉。

世人眼里十恶不赦的奸臣,谁能想到他的志向竟在于此。

这世间儿郎,谁又比得了啊。

萧延年比不了,诸国君王亦比不了。

谢玄待她好。

他会命人停车,指着北地峭壁那一抹夭灼的山桃,“阿允,去折一枝。”

谢允击鞭锤镫,驱马前往。

在那重叠岚光里,吭哧吭哧爬上峭壁,折下盈盈一大捧,叩门送进了车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送她桃花,这是好兆头啊。

那芝兰玉树的人望着她温柔一笑,那人间无俦的好颜色笑出了一双清浅的酒窝。

到了晋阳,轻车简从。

随行的将军们一入晋阳全都换上常服,隐进了人群里,只有赵媪和司马敦在车外,一人打马赶车,一人车前坐着。

一入晋阳城门便有人前来接应,趁人不备于里巷换了轻车。

原先的马车继续赶路,阿磐就跟着谢玄,左拐右拐的,也不知道拐到了什么地方,最后进了一家大户的宅子里。

原以为很快就走了,没想到便就在这宅子里小住了下来。

宅子不小,从外头看起来与寻常的人家一样,典型的赵国建筑风格,没什么稀奇的,内里却收拾得十分讲究。

阿磐跟着谢玄住进了最好的上房,上房有内外两间,中间一道木纱门隔着。

谢玄信她,不管是安插赵国的细作还是手底下的将军前来禀事,知道她就在内室,什么都能听个清楚,却也从来都不防备。

因而即便久居内室,阿磐亦能把外头的事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听说赵国王室之内打得厉害,战事一停,宫里的祸乱便愈发地激烈了起来。

后宫与权臣结党营私,硬是把赵成王的权力架空,几大公子开始同室操戈,互相诬害残杀,诸夫人王姬趁机把远在各国为质的公子们接了回来。

听说赵成王的头风成日地犯,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

太行一脉易守难攻,魏武卒迟迟打不进来。

如今借两国休战深入赵国腹地,倒是谋大事的好时机。

因而谢玄并不急着走。

他甚至就在这宅子里坐筹帷幄,铺谋定计。

若能操纵晋阳各方势力,打凤牢龙,借刀杀人,从内部彻底击垮赵国王室,倒省得魏武卒转战千里翻太行了。

在晋阳才短短数日,总听见又发生了什么宫变,又死了些什么人。

她最关心的就是底下人来禀追杀萧延年的事,可这些消息都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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