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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威胁


“长凌哥哥,你不说话,就是给我了?”

林月婉斜睨萧长凌,见他僵着个脸,许久不开腔,便自作主张的将那花递给身后宫人:“好好收着,这可是长凌哥哥亲手雕刻的。”

语调欢快,神情得意。

“月婉,别胡闹……”

萧长凌终于开口了,表情万分纠结:“这花,是送给……”

“长凌哥哥!”林月婉打断他,眨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道:“谢谢你!”

她一副收到礼物很开心的样子。

萧长凌忽然败下阵来。

他转过头,满脸歉意的看了沈沉鱼一眼,道:“沉鱼,对不住……”

沈沉鱼却不在意的笑了笑:“没关系,太子妃喜欢,就送给她好了,我喜欢桃花酿的酒,来年花开,王爷酿酒陪我喝,可好?”

“好!”萧长凌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沈沉鱼如此通情达理,他实在感激。

见不得他们卿卿我我,林月婉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长凌哥哥,我也要!”

“请太子妃莫要再喊我哥哥。”萧长凌正色道:“你想要什么,日后大哥都会亲手给你弄来。臣弟不敢班门弄斧。”

林月婉表情一僵,脸色变得很难看。

萧长凌没有发觉,他满脸责怪的看着沈沉鱼:“这外头天冷,你怎么也不多穿一件衣裳就出来了?红禾呢?本王真该打她一顿板子!”

说着,脱下身上外袍,给沈沉鱼披上,动作温柔而又深情。

沈沉鱼心底里的那一点不快,也因为他这个动作烟消云散。

东西是死的,可这疼宠却是真实存在的,谁也夺不走。

“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摔碎了。

沈沉鱼抬眸,就看见林月婉迅速收回手,地上是那暖玉芍药花的碎片。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恶毒的笑。

“长凌哥哥,对不住,手滑了。”

萧长凌目瞪口呆,随即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为了雕刻这个我花了多久的功夫!出了多大的力气!”

因为愤怒,额头上青筋暴起。

同时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若今日摔碎她的人不是林月婉,早就已人头落地。

“长陵哥哥,我……”林月婉不过是赌气,所以摔了那花,可是萧长凌的暴怒,却吓了她一大跳。

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就要滴落。

“皇后娘娘到——”

却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道高声唱喏,惊醒了僵持住的几个人。

萧长凌立刻拉着沈沉鱼跪下。

片刻之后,裴后前呼后拥的在宫人们簇拥下,缓步走进来,那周身的气势,瞬间压倒了所有人。

她一眼,就看见了地上摔碎的玉,神色不由一凝。

“母后!”

林月婉忽然起身,哭哭啼啼的朝着裴后扑了过去。

裴后一把把人拉住,一边安抚,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萧长凌与沈沉鱼,沉声问:“怎么回事?”

林月婉不等萧长凌开口,便委委屈屈的将刚刚的事情说了:“儿臣见那暖玉雕的花实在好看,便想要来摆在太子殿下房中,不料被这个贱婢阻拦,摔坏了……”

说着,恨恨瞪了沈沉鱼一眼,哭的更大声了。

裴后顺着她的视线,冷冰冰的看了沈沉鱼一眼。

沈沉鱼无奈的在心里翻一个白眼,若论演戏的本领,这世上无人能敌林月婉。

“母后,那玉本来就是儿臣送给沉鱼的。”萧长凌站了出来,解释道:“再说也不是她摔的,是太子妃抢过去,自己摔……”

“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不想着送给你大哥,反而送给这个贱婢?”皇后冷然打断了他。

萧长凌愕然。

一朵花,又不是一把剑,一块玉佩,怎么送给皇兄!

“母后,这真的不关沉鱼什么事。”他无可奈何的回头看了林月婉一眼,希望她能不要胡说八道,讲出实情。

可惜的是,林月婉只顾着啜泣,根本不看他。

萧长凌心底涌上浓浓的失望。

“老四,本宫说过你多少回了,不要对一个贱婢太过宠爱。”裴后厌恶道:“你总是不听,瞧瞧,给你惹祸了不是?”

这是不责罚一人,就不肯罢休了。

沈沉鱼弯腰就要下跪,却被萧长凌一把拉住了。

他看着裴后,神色认真:“母后,她是儿臣心爱的女人,不是什么贱婢。”

林月婉的抽泣声猛然一顿。

裴后冷冷看向两人紧握着的手,面上出现一抹嘲讽:“心爱的女人?”

“是!”

萧长凌答的毫不犹豫。

沈沉鱼的心却狂跳起来。

她知道萧长凌对这个养母有多尊重,可是现在,他却当面顶撞她,也要为自己证明……

她何德何能!

林月婉死死的咬着嘴唇,几乎咬出了血也没有察觉。手里的绣帕也快要被她给撕烂了。

她好恨,长陵哥哥的心,都被这个贱婢夺走了!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要作妖。

“母后,沈沉鱼进宫,怕是要住上几日吧?”她冲着裴后讨好一笑,道:“儿臣刚好觉得有点孤单,不如,让她给我做个伴可好?”

皇后不置可否:“也好。”

她乐的看沈沉鱼倒霉。

“原来太子妃觉得寂寞啊。”沈沉鱼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语调欢快:“那奴婢得更努力治好太子殿下的病才是,等他生龙活虎了,广招侧妃,充实东宫,太子妃就不会寂寞了!”

林月婉脸色顿时一白,冷哼道“等你先救醒太子再说!”

“东宫是得充实。”裴后忽然开口。

林月婉愕然,随即恼怒不已,只恨不能立刻撕烂沈沉鱼的嘴!

萧长凌站在一边,微微叹息一口气。

以前到没觉得,沈沉鱼还有这样一副好口才。

……

萧长凌守在殿外,目光透过空旷的大殿,频频往内殿里瞧去。

沈沉鱼把所有人都撵出来,独自待在里面替太子治病,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时辰了。

裴后也坐在外间,脸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水来,只因为沈沉鱼把她也从屋子里撵出来了,她还发不得火。

“皇后娘娘若是执意留下,那这病我不瞧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投鼠忌器,裴后咬牙在内心里发着誓,等太子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沈沉鱼这个贱婢。

她要她生不如死!

“母后,您消消气。”林月婉端着一盅热茶递给裴后,笑着火上浇油:“毕竟,人家有依仗……”

说着,瞟一眼萧长凌。

“太子妃何必说笑。”萧长凌无奈:“沉鱼这么做,必定有原因……”

话音未落,内寝宫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殿内三人,齐齐转头。

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过了好一会儿,沈沉鱼的声音就传了来:“慢点。”

门框上出现一只苍白的手。

随即,太子萧长玉的脸便出现在众人眼前,瘦的惊人,眼神却很清亮。沈沉鱼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他。

“母后,四弟……”太子慢慢开口,声音干涩难听,不复往日清亮。

裴后眨眨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萧长玉又喊了她一声母后。

“玉儿!”

她激动的热泪盈眶,起身扑了过去。

沈沉鱼连忙阻拦:“娘娘!他很虚弱!您慢点!”

裴后的脚步硬生生在萧长玉身前三寸的地方停下,上上下下打量她的儿子,悲喜交加:“玉儿,你能醒过来,还下了床,这太好了……”

她终于把目光转向一旁,看向沈沉鱼:“这一次,你算是立了大功,本宫记下了。”

“多谢娘娘。”

沈沉鱼左右看了看,见无人上前,便道:“娘娘,能叫两个人过来帮忙么?我扶不动他了……”

话音未落,旁边便伸来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替了她的工作。

沈沉鱼迎上萧长凌满是感激的目光。

裴后也上前,两个人一起,小心翼翼的搀着萧长玉,在大殿上唯一的一张贵妃榻上躺了下来。

在这期间,林月婉一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一动也不动。

太,太子哥哥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弱不禁风,还很丑。

林大小姐心中满是嫌弃,双脚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当地一般。

裴后直到亲自喂儿子喝过茶,又聊了好半天之后,才看见她还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眉头登时一皱。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你的丈夫!”

“哦,哦。”

林月婉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过来,在对上萧长玉望过来的目光之时,语气变得结结巴巴:“太,太子哥哥,你……好了?”

讲完这一句,她真想拔腿就跑,却硬生生忍住了。

“婉儿妹妹,你今日怎会进宫?”

萧长玉一直昏迷,并不知道大婚的事情,骤然见到林月婉,很是吃惊。

林月婉面上顿时出现一抹尴尬,有些无助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裴后与萧长凌。

“玉儿,你还不知道。”

裴后淡淡开口:“就在三天前,本宫做主,替你与婉儿举行了大婚,如今,她是你的太子妃。”

“母后!”

太子不由的惊怒交加:“这件事情,为什么不等我醒来再办!”

说着,看向萧长凌,希望他反驳,这不是真的。

“大哥,臣弟在这里向您贺一声喜。”

萧长凌苦笑道。

萧长玉最后一丝奢望变成了空。

他终于回头看向他的母亲,本想质问,却忽然看见裴后鬓发边上冒出的一缕华发。

裴后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那话就咽了下去。

“玉儿,本宫做这些都是为了你。”裴后面色平静:“母后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这是当时母后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母后实在怕……”

说着,泣不成声。

萧长玉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深深叹息一声:“母后,儿臣不怪您。”

他没有再看裴后,目光望向了萧长凌,满脸都是歉意。

对不起。

“大哥,臣弟很好,你莫要担心。”

……

太子清醒了,萧长凌很开心,拉着沈沉鱼在御花园里逛了起来。

可隆冬时节,并没什么景致。

萧长凌的心意本也不在此,他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与沈沉鱼说说话。

“这一次,救治了太子,你大功一件。”

他目光灼灼:“等明日,本王便向父皇请旨,立你为王妃!”

这话,已是第二次讲了。

沈沉鱼却觉得他操之过急。

“殿下,现在就请旨,会不会惹怒皇后娘娘?”

“不要怕,有我。”

萧长凌一把将沈沉鱼揽入怀中,叹息着道:“你只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府里等我便好,这一段日子,你都瘦了。”

沈沉鱼的目光却落在萧长凌受伤的那条胳膊,那伤很深,没有三个月,是痊愈不了的。

这三个月中,萧长凌都不能舞刀弄枪,他一定很烦闷吧?

可他却这么开心。

“四殿下。”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萧长凌回头,便看见坤宁宫的女官苏锦姑姑大步从鹅卵石小道上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请四殿下去慈宁宫商议要事。”

萧长凌有些愕然,不过很快便道:“好,本王这便过去。”

随即看向了沈沉鱼,眼中全是担忧。

苏锦道:“殿下快去吧!有奴婢陪着她,您真的不用担心。”

萧长凌看了她一眼。

苏锦回以一笑。

“那就劳烦姑姑了。”萧长凌说着,深深凝视沈沉鱼,叮嘱她万事小心,便抬脚离开了。

当没有旁人的时候,苏锦开口了。

“沈姑娘就不好奇,皇后娘娘找四殿下,是去商议何事?”

沈沉鱼其实已经猜到了。

“是去商议他的婚事吧?”

苏锦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不由的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不错,娘娘已经打算,替四皇子定下忠勇侯府的佟小姐为王妃,下个月大婚。”

“那真是恭喜了。”

沈沉鱼微微一笑。

苏锦看着她,有些接不上话。

这姑娘的反应,也太诡异了!

“姑娘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她忍不住问道。

“要说的?”

沈沉鱼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下,道:“祝殿下与王妃百年好合,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苏锦惊呆了。

……

苏锦离开后,沈沉鱼一个人沉默的在御花园里走。

想起之前萧长凌信誓旦旦的话语,她无声的笑了一下。

不是不失落的,她想。

至少当萧长凌郑重其事的说立她当王妃时,她是动心了的。

只是,这打脸也太快了啊!

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么?

沈沉鱼再次仰头一笑,眼底有晶莹的泪珠滚动。

“殿下,那边有一片梅林,这时候想必已经开花了,我们过去看看吧。”忽然的,一道欢快女声从前方传来,伴随着脚步声。

沈沉鱼一愣,只来得及擦干眼角泪痕,那二人便从假山后转了出来。

等一打照面,沈沉鱼微微一愣。

居然是六皇子萧长卿。

只是,挽着他胳膊亲昵无比的那个女子看起来好生……面熟。

沈沉鱼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看到老熟人。

“沉鱼!是你!”那女孩子看到沈沉鱼的时候,先是一愣,继而满脸都是笑容,笑的花枝乱颤。

沈沉鱼呆呆的望着赵秀妍,半响才道:“好巧。”

“你也是来逛御花园的么?怎么四殿下没有陪你?”赵秀妍上下打量沈沉鱼一番,随即目光缠绵悱恻的望了一眼身侧的六皇子。

萧长卿直直的望着沈沉鱼,突兀开口:“你哭过?”

沈沉鱼顿时狼狈不堪,这都能被看出来!

“没有!”她语速极快的反驳道:“殿下看错了,奴婢见过六皇子。”

她恭恭敬敬的冲面前之人请了个安,态度冷漠而又疏离。

对面赵秀妍却笑了起来:“沉鱼,你无需如此多礼。”

她攀着六皇子的胳膊,依偎他而立,看起来就像是,沈沉鱼在给她请安。

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师府嫡女,如今还要给她这个小小御史之女请安,想想就快哉。

六皇子扭头,目光幽幽的看了赵秀妍一眼。

不过没有将她推开。

“殿下若是没事,奴婢便告退。”沈沉鱼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赵秀妍忽然开口。

沈沉鱼回头,疏离道:“赵小姐还有什么事?”

赵秀妍上前,盯着沈沉鱼的脸,笑靥如花道:“沉鱼,我下个月就要大婚了,你难道不应当恭喜我一声么?”

又是大婚!又是下个月。

今日她是跟大婚犯冲么?怎么每个人都要来她面前嘚瑟一番?

好像看自己不开心,她们就跟打了胜仗一样?

沈沉鱼深吸一口气,抬头对着赵秀妍回以一笑:“那就恭喜你了,只是还不知道,定的是哪一家?”

赵秀妍就等着她问了,当下侧头看了一眼六皇子,甜甜蜜蜜道:“沉鱼你真笨!当然是六皇子了!”

沈沉鱼却微微色变。

她想起了许多尘封多年的往事。

“沉鱼,快来,小心点……”傍晚的天空里,火烧云燃了半边天。院子里,一株芭蕉树上歇着一只白鸽,咕咕的叫着。

一只肉肉的小手拉着同样小的沈沉鱼进了静谧书房,在桌案前翻找起来。

很快,她们便找到了今日六皇子写的字。

字迹清秀隽永,力透纸背。

满页的纸,却只写了一首杜甫的浣溪沙。

照日深红暖见鱼,连村绿暗晚藏乌,黄童白叟聚雎盱。麋鹿逢人虽未惯,猿猱闻鼓不须呼,归来说与采桑姑。

“这是什么诗?”

郑秀妍猛的抬头:“殿下写了好多遍……”

“我也不知。”

沈沉鱼心下有些慌乱,猛听得屋外脚步声响,忙将那宣纸放好,拉着郑秀妍出了书房。

正巧,碰上了一脸阴沉的沈太师。

“祖父……”沈沉鱼尴尬一笑。

“跟我来!”沈太师一声冷哼,背手离开。

……

从记忆里清醒,望着面前示威似的赵秀妍,沈沉鱼忽然如醍醐灌顶,猛然清醒。

原来,原来那么多年,痴痴的爱慕着六皇子的人,并非她一个。

只是如今,有婚约的她,已成旁人之妾,而当日无论怎样也没有可能的郑秀妍,却成了六皇子的未婚妻。

真是可喜,可贺呀!

“恭喜你,终于得偿多年心愿。”沈沉鱼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对面萧长卿望着她的神情,却是微微一笑。

终于明白过来了么?

沈沉鱼却撇开了头。

“沉鱼,听说四皇子要娶王妃了。”察觉到这二人之间有一种将自己隔离的默契,郑秀妍有些焦急,当下便道:“你家王爷告诉你了么?”

沈沉鱼看了她一眼,笑道:“那是自然。”

郑秀妍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失落,旁边之人的态度又实在诡异,她心有些慌:“殿下,不是要看梅花么?我们过去吧?”

“好。”萧长卿点了点头。

沈沉鱼眼睁睁的看着二人相拥着从她面前擦肩而过。

她正要抬脚之际,忽然听到萧长卿的声音传来:“照日深红暖见鱼,连村绿暗晚藏乌,黄童白叟聚雎盱。麋鹿逢人虽未惯,猿猱闻鼓不须呼,归来说与采桑姑……”

沈沉鱼如遭雷击。

……

坤宁宫中。

绣着大红色牡丹的秀丽宫毯上,有一滩水渍,几片碎瓷片。

视线往前,便是萧长凌跪的直挺挺的背影,傲如松柏。

裴后高高坐在上首,手边是苏锦姑姑重新递上来的热茶,她却气恼的将手一挥:“本宫不喝,撤下去吧!”

苏锦悄无声息的退下。

裴后目光再次落在萧长凌身上,语气冰冷:“再说一遍,你到底迎不迎娶佟玉蓉!”

“母后,儿臣的王妃,只能是沈沉鱼。”

萧长凌满身疲惫,第十次坚决无比的说出心中决定:“除此之外,儿臣不会再娶别的女人,请母后成全!”

“荒谬!你是堂堂的四皇子,王妃之位怎能由一个贱婢来坐!”

裴后猛一甩衣袖:“本宫绝不答应!”

“母后。”萧长凌无奈道:“您真的不能看在沈沉鱼救了大哥的份上,网开一面么?她做了王妃,日后给大哥瞧病,朝中必定不会有人议论……”

“她要真做了你的王妃,那才是惹人议论!”

裴后语气坚定,不容置喙:“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初八,便是佟玉容过门之时,你回府准备吧!”

“母后……”

“你这么坚持,本宫可以恢复沈沉鱼的侧妃之位。”

裴后打断他,冷冷道:“但是,这是本宫的底线!”

萧长凌猛然住口,他明白,裴后这是真的生气了。她下了决心的事,连他也不能改变。

“是,母后。”

萧长凌颓然起身,神情黯然的请了个安,便退出了坤宁宫。

他要想一想,如何向沈沉鱼开这个口。

……

太子的病情并不稳定,除了那日被沈沉鱼扶着出来走动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床上躺着。

皇帝来探望过一次,朝中大臣纷纷跟风,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裴后将沈沉鱼暂留宫中,却给萧长凌分派了任务,这一次,他得忙到下月初七才能歇息。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们见面。

萧长凌为此十分担忧,沈沉鱼却表现的很平静,她每日里除了到东宫例行向太子治病,便是待在房间里,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

根据萧长卿的提示,那条绣有沈字的帕子,被裴后藏在身边,除了坤宁宫,不做第二设想。

可怎样才能进入坤宁宫呢?

沈沉鱼犯愁了。

机会很快来了。

三天之后,裴后在坤宁宫设宴,招待忠勇侯府嫡小姐,佟玉容。

沈沉鱼被苏锦叫了过去。

“今日娘娘在宫中设宴招待佟小姐,她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反正你迟早都要伺候她,不如提前适应一番。”

竟是要沈沉鱼如同宫婢一样服侍佟玉容。

“好。”

沈沉鱼面不改色的答应了。

苏锦微微一皱眉头。

这个沈沉鱼,她实在是看不透。

裴后听说了,却是冷笑阵阵:“欲擒故纵,玩这样的把戏!真当本宫看不出来么?”

苏锦恍然大悟:“娘娘说的是,是奴婢魔障了。”

“好好盯着她。”裴后交代:“本宫总觉得这个贱婢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

“是,娘娘。”

宽阔的大厅里,无数宫女正在摆放瓜果点心,沈沉鱼也被分派了任务。

“太子妃到——”

林月婉打扮的花枝招展,大步从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宫女衣裳的沈沉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啧啧啧,这是谁呀!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沈沉鱼放下东西,恭敬行礼:“奴婢参见太子妃。”

她做的本无可挑剔。

可林月婉身边一个宫女立刻上前,啪的打了她一巴掌:“大胆!太子妃问话,你为何不答?”嚣张跋扈之极。

沈沉鱼白嫩的脸颊上,立刻出现鲜红的掌印。

林月婉顿时得意的笑了。

四周的宫女们惊呆了,纷纷噤若寒蝉。

沈沉鱼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怒火,开口道:“奴婢沈沉鱼,参见太子妃。”

林月婉冷哼一声,绕着沈沉鱼走了一圈,幸灾乐祸道:“贱婢,我长凌哥哥真正的王妃马上就要来了,你的死期就快要到了!”

说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又天真,又恶毒。

沈沉鱼实在是想不到,被萧长凌放在掌心里爱护了这么多年的林月婉居然会是这么个性子,不由的在心里替他伤悲。

“贱婢,你好好的干活,可不要偷懒。”林月婉戏弄够了,才往内走。

不料一转身,就看见裴后站在那儿,已不知看了多久。

“母后。”

林月婉面上出现一抹慌乱。

“婉儿,莫要胡闹。”裴后拉着林月婉的手,在上首位置坐下,看也没看沈沉鱼。

苏锦走了过来:“还不去干活。”

沈沉鱼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了声是,弯腰继续摆果盘。

这时,有太监走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忠勇侯府佟小姐求见。”

“快叫她进来!”裴后立即道,脸上不自觉的就带了笑容。

林月婉看着,得意的冲着沈沉鱼一声冷哼。

沈沉鱼与其他宫女垂手站在大殿两侧,完全没将这个放在心上。

这宫门她是进来了,可是怎样进内寝,却是一个难题啊!

“臣女佟玉容,参见皇后娘娘。”

轻轻柔柔的女声,带着一丝清脆,在大殿里响起。

沈沉鱼侧头,看了一眼这位佟小姐。

银盘似的脸,秀气的五官,白嫩的肌肤,算的是上一个中规中矩的美人儿,最重要的,是那一身沉稳的气质。

即便面对裴后,也没有一丝慌乱。

这个佟玉容,倒是个人物。

“快起来。”

裴后笑道:“来人,赐坐!”

苏锦的目光立即落在沈沉鱼身上。

沈沉鱼一声不吭的去搬了一把锦凳,在裴后下首放下:“佟小姐请坐。”

佟玉容有些受宠若惊,冲着裴后道了谢,才小心坐下。

裴后看了一眼沈沉鱼,笑眯眯道:“玉容,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就是老四身边那个侧妃,沈沉鱼。”

沈沉鱼清楚的看到佟玉容身子一僵。

随即,她转身,冲着沈沉鱼微微一颔首:“见过姐姐。”那眼中哪里还有一丝笑意?

“她身份低贱,哪里配的上这一声姐姐!”裴后一声冷哼。

沈沉鱼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这些话全都是废话。

林月婉坐在另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沈沉鱼受到的屈辱越多,她越开心。

闲聊没几句,很快,裴后便吩咐开宴。

沈沉鱼顿时忙了起来,她又要给佟玉容剥虾,又要盛粥,弄了个手忙脚乱。

她已经够小心了,可是变故还是发生。

佟玉容不知怎的,在接沈沉鱼递过来的一碗粥时,不小心手一抖,那粥便洒了一身。

“贱婢!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月婉立刻叫了起来。

佟玉容却连忙起身,满脸歉然:“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没有拿稳……”

“佟小姐你这也太好说话了!”林月婉眼睛一瞪,冷哼道:“这个贱婢不满意你抢了她的王妃之位,这是在故意报复呢!”

佟玉容面色顿时一白:“不,不能够吧?”

林月婉还想再说,裴后冷冷开口了:“苏锦,犯了错的宫婢应当如何处置?”

“回娘娘,一般都是杖责二十。”苏锦恭敬开口。

裴后冷冷看了沈沉鱼一眼:“那还等什么?”

苏锦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两个嬷嬷进来,拉沈沉鱼下去。

“娘娘真要如此?”

沈沉鱼冷静之极的开口。

裴后霎时冷笑起来:“沈沉鱼,你想威胁本宫?”

“奴婢不敢。”

沈沉鱼恭敬道:“只是,太子殿下的药,该换了。”

“你扯太子做什么?”

林月婉怒了:“母后!沈沉鱼她心怀不轨!”

皇后没有理会她,只是盯住了沈沉鱼,笑的很讽刺:“纵然太子要换药,你犯下的错也是要惩罚。不然,宫规何用?”

这是打也要挨,病也要治了。

就没见过这样冷漠无情的人!

盯着裴后面无表情的脸,沈沉鱼内心里忽然有一个大胆的念头产生。

莫非,沈家的灭门,跟裴后有关?

否则,她怎会处处要置她于死地?

沈沉鱼忽然浑身一震。

下一刻,她就被嬷嬷们推的一个趔趄。

这一顿板子看来是不能免了。

佟玉容的声音怯怯响起:“皇后娘娘,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不如,就饶了她吧!”

“佟姐姐,这种贱婢不能惯!你越是宽容,她越是蹬鼻子上脸!”林月婉冷哼一声,走过去拉着佟玉容的手,道:“走,我陪你去换衣裳吧!”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裴后。

裴后冲她点点头。

沈沉鱼不由自主的被拉出了坤宁宫大殿。

外头空旷的台阶下,已经架上了板凳,几名手执竹板的太监垂手而立,目光冰冷无情。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却在这时,一个宫人满脸惊慌的一路穿过连廊,在坤宁宫门口高声叫了起来:“太子殿下昏倒了!”

沈沉鱼微微一笑,松了一口气。

时间卡的刚刚好。

大殿之内,裴后面色顿时一变。

“把那个贱婢拉上来!”

沈沉鱼很快就被重新带到了裴后面前。

“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面对裴后的暴怒,沈沉鱼显的很平静:“娘娘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太子殿下的病情原本就容易反复,这是太医们都知道的事情。”

裴后无话可说,气的面色狰狞。

沈沉鱼站在那里,却是内心失望,看来今日,她的目的达不到了。

“带她去东宫,为太子诊治,随后再接着受罚!”裴后冷冷道。

沈沉鱼不由苦笑,这个人,还真是执着。

可是下一刻,宫门口却传来一阵骚动。

萧长凌大步从外走了进来,后面宫人抬着一副担架,上面是昏迷不醒的太子。

“母后!太医们说,太子殿下病危,快要不行了!”

裴后霎时一惊。

扑上去看时,太子已经面孔雪白,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林月婉陪着佟玉容换好衣裳出来,听到这一句,顿时也是面色煞白。

太子若是死了,她这个太子妃怎么办?会不会进冷宫?她还是处子之身,难道要守一辈子的活寡?怎么办!

佟玉容的目光却是幽幽望向萧长凌,含羞带怯。

这个时候不适合上前拜见,她想。

萧长凌望着沈沉鱼,见她浑身上下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抬太子进寝宫。”

裴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沈沉鱼可以进去,其他人都在殿外等候。”

沈沉鱼一颗心狂跳起来,机会来了!

她按捺着激动,面容平静的跟在太子的担架,一步一步走进了裴后的寝宫。

咣当一声,内寝的宫门落下。

沈沉鱼松了一口气时,却见裴后跟了进来。

“娘娘,您还是在殿外等候吧!奴婢治病时,不喜人在旁打搅。”

这一刻,裴后真想亲手撕烂沈沉鱼的脸!把她挫骨扬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可想到儿子,她硬生生压下了怒火:“本宫就在一旁看着,不会打搅到你。”

“娘娘若真要如此,那请恕奴婢无能为力。”沈沉鱼面色平静:“娘娘想杀我,那就杀吧!”

“你!!”

裴后气的胸膛上下起伏,最后冷冷的笑了:“等太子病好,本宫一定成全你!”

说罢,狠狠一甩衣袖,昂首走了出去。

“娘娘,您还是不要抱这个想法了。”沈沉鱼淡淡道:“太子殿下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这辈子都好不了,奴婢即便是用尽全力,也只能让他不死而已,您杀了奴婢,那就等着给太子殿下收尸吧!”

裴后一个踉跄!

面上血色尽失。

她猛的回头。

沈沉鱼就静静的站在床榻边上,静静的看着她,面上不带悲喜。

裴后忽然就明白了。

她儿子的命现在捏在了沈沉鱼的手里,她若是不想让儿子死,就只能让沈沉鱼活着。

这真是极好啊!

她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脚步轻浮的一步步走了出去。

沈沉鱼立刻将房门关上,开始在屋子里大肆搜索起来,就只是一块帕子,能藏到哪里?

……

“母后!”

外殿,萧长凌第一个伸手扶住了裴后,担忧的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大哥怎么了?”

“太子没事。”

她喘息一口气,目光移向外面。

林月婉,佟玉容,都在。

“今日事多,怠慢佟小姐了。”她声音冷淡,却出奇的冷静:“回去以后,替本宫向忠勇侯问个好。”

佟玉容面上浮现一丝娇羞,立刻道:“娘娘说哪里话,是玉容来的不是时候,您放心,话臣女一定带到。”

“苏锦,送送佟小姐。”裴后无力的挥挥手。

“是,娘娘。”苏锦立刻点头。

佟玉容离开时,痴痴的望了一眼萧长凌,这才离开。

然而,她的身子刚跨出宫门坎,便听到里面裴后的声音幽幽传来:“老四,你当真想要沈沉鱼做你的王妃?”

佟玉容的脚步立刻钉在了那里!

心也提了起来。

萧长凌意外的看了裴后一眼,难道沈沉鱼在内殿里向她说什么了?

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是!母后!儿臣的心意从来没变过!”

佟玉容顿时花容失色!

她艰难无比的侧过身子,目光遥遥望向大殿上背对着她的萧长凌,那背影伟岸,挺立,充满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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