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雨中争论
秋凉的雨，很快又停了。
“龙蛟，放心吧，这事我会让师傅好好处理的。”筠琦被龙蛟护送回客栈的路上，筠琦也不知第几次说了这样的话。
龙蛟却不那么听任信之，显得对她很没有把握的样子，一把拉着她的领子：“你和你师傅相比，我还是选择相信少主的师傅多一点。”
龙蛟也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总要让陆笙明白，让筠琦一个人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很快，耷拉着耳朵般无精打采的筠琦，和龙蛟一起回了客栈。
“哎！公子竟然回来了？你何时出去的？”
店小二显然并不知道筠琦失踪过的事情，看起来那些人的动作倒是麻利。
可如果店小二不知，师傅会不会知道呢？如果师傅和唐敏儿相约，唐敏儿失约了，便会着急找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失踪了？
“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我师傅呢？他回来过吗？”
店小二想了想，倒是很诚恳的说：“好像没有，出去过就没有再回来了。”
筠琦愤愤的咬着唇，本来还以为师傅会及时赶到，救出自己和那些可怜的女人……
她抱臂，一副气急了的表情：“你先回去吧。”
龙蛟一听店小二这个话，以及筠琦的反应，自然明白。原来徒弟失踪这么久，他轩辕陆笙竟还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保护不了你，我不可能丢下你交给这么不靠谱的人。”
龙蛟又一把拽着她，义正言辞道。
筠琦无以反驳，她的心里何尝没有这么埋怨。“师傅是师傅，不可能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看着我。
我更不愿意你这样跟着我，难道你没有除了我以外要保护的姑娘？”
筠琦将他的手掰开，好好的放下了：“罢了，你先去吧，我想好好把这些事理清了。”
龙蛟无奈，筠琦是少主，本来就应该言听计从，可奈何她又是少不更事，不能就此放松对待。
“我就住在对街的客栈之中，有什么事记得找我。”许是筠琦察言观色的还不错，龙蛟确实是有心上人的。
筠琦“嗯”一声，被龙蛟送上楼后，独自坐在床边入神的思考着。
闷闷不乐，也不知是否受了天气的缘故。一开窗，雨又下了。
行人的脚步匆匆，却唯独一个。
她定睛一瞧，竟是师傅。
此前还在想着，师傅怎么怎么无情，怎么怎么重色轻徒，没想到看见他的那刹那，还是忍不住奔了下去。
穿过客栈的大门，跑到了街上。
也许是没注意，天色暗了很多。
“师傅，你回来啦。”如果师傅不知，师傅也不一定会知道唐敏儿的事，倒不如闭口不言。
陆笙看见她时，居然惊了一般的按住她的肩：“小琦，你没事？”此话里，有激动，也有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也不知该忧该喜，她果然不能小瞧了师傅。摇摇头，不语。
“那，朱家阁楼里被烧死的……”下一刻，便恢复了师傅的身份。
筠琦不知，逃出来的地方就是朱家大院中的一个小阁楼。
但筠琦听见“烧死”二字，果然忍不住莫名的发颤。
陆笙还以为她心有余悸，仍然对前面的劫难恐慌不已，便又拍了拍以示安慰：“没事，师傅在，不会再有人将你掳走了。
告诉师傅好么，是谁被烧死了？”
筠琦抿唇，这件事该怎么告诉他？是坦白说，那把火是他的好徒儿放的，为了救自己和剩下的七个女子，害死了一个唐敏儿？
还是说唐敏儿咎由自取，害人终害己？
她不敢说，也不知怎么开口。
从她犹豫的态度里，陆笙不知怎么冒出了这句话：“真的是你？”
这疑问好像在说，我轩辕陆笙怎么会有你阮筠琦这样的徒弟，草菅人命？
她气而蹙眉，但还是克制了情绪：“师傅，你此话何解？”
陆笙放开了她，背过身去，那遗憾不由分说，那悲伤从中涌去：“她是我所亏欠的女子，我已然不知如何弥补。
如今她死了，为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陆笙明白，筠琦也是弱女子，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救出所有人呢？也许是命运使然，敏儿就是红颜薄命。
“亏欠？师傅你到底欠了她什么？要你这样羞愧难当的面对一个女人？
没错，是我，是我放的那把火，是我见死不救！
该自责的是我，该弥补的也是我！”筠琦愤然，师傅和唐敏儿之间纠缠不清，可唐敏儿和人贩子之间也是有所瓜葛。
陆笙第一次不想听见的话，不想证明自己推断正确的话，出现了。
陆笙一回过身，那眼神陌生的，筠琦已经认不出来。
仿佛带着鄙夷，带着恶心，带着厌恶。“为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残忍？”
陆笙的心里，一开始就相信这个女人的无辜，善良、温婉而体贴。
这样的女人，该被保护疼爱，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抛弃，被命运蹂躏。
一个是曾经的故人，一个是看重的徒弟。
筠琦忍住了泪水，竟然忍住了。“为什么？
我不救她，因为她那么可疑，我怀疑她就是恶人的同伙，我救了她，谁来救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放火是我唯一的选择，要怪，就怪她自己，没有把握时机逃出来！”
筠琦据理力争，丝毫没有软弱的一面。彼时在她心里，千疮百孔，恨不能已。
平日里号称墨国第一聪明人的轩辕陆笙，她的师傅，竟然为了老情人怀疑自己？
他举高停在半空的手，忍住没有落下去，没有打在她脸颊上。“胡说！”
可这个动作，筠琦怎么会不明白？
雨水划过脸颊，她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究竟自己有没有不争气的哭泣。“我就是毫无缘由的不想救她又能怎样？
我才十四岁，我能力有限不是么？
他们个个都是比我大的姐姐，为什么不是他们来拯救我？
我是阮筠琦，不是救世主，我不可能在不保证自己的安危下去救别人啊师傅！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陆笙攥紧的拳头始终不能放开，为的不是心中那不能释怀的疑问，为的是筠琦。“你当真这么无情？
一个和你一样软弱的女人，她如此心地善良你也不肯救她？
君齐书生从来没有怯懦者！也不需要一个自顾自己安危枉顾他人性命的弱者！”
陆笙气急了，话出口，便犹如一盆冰水，浇在两个人的身上，从头到脚，那寒意，入了骨了。
加上还没有停下的秋雨，如同筠琦的泪，委屈而怨恨。
她倒吸冷风，一鼓作气扬起手给了师傅一巴掌：“轩辕陆笙，有本事将我这个败类逐出师门啊！”
呐喊了一句后，转身就走了。
她走的时候，心里的痛，不亚于以为自己是弃女的心痛。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陆笙也是傻了般，竟然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挽留，没有致歉，就这么看着她越走越远。
直到雨下大了，他还在淋着。
不知何时，头顶上的雨突然小了。他以为，她回来了：“小琦？”一转身，是灏泽来了。
“师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
师妹呢？”看着轩辕灏泽，模糊的视线已经明朗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太过于内疚，不至于将唐敏儿想象的如同数年前一样的纯粹，一样的心无杂念。
现在闹的这么僵，该怎么缓和？
他更感觉的到，筠琦的心里不仅仅因此而悲伤而愤怒，也许阮家的事，她隐隐约约是知道的。
可笑他此前责骂筠琦无情，他又何尝不是无情？
但，当他赶去阁楼的时候，得知那里有一具女尸时，他心里千百万个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那是小琦的。
可为何见了面，事情就变了……
陆笙恍惚，筠琦走了也不知多久，现在又会在哪？
他只粗略的和灏泽说了几句，最后吩咐道：“分头去找，两个时辰后回这个客栈集合。”
师傅的脸色已然煞白，行走时都有些晃晃悠悠，很是不稳。
“唐敏儿”三个字，轩辕灏泽是明白的。这个中的爱恨情仇他懂，可是筠琦不了解。
无奈来的太晚，否则就可以避免这件事。
兀自乱想一阵后，匆忙离开。按照师傅所言，这里有专门拐卖少女的人贩子。而筠琦又刚刚毁了他们的其中一个据点，难免不会狗急跳墙，见到筠琦就下了杀心。
而筠琦此刻也是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
脑海中不断的回忆着师傅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还有这几年来的种种细节，每个过往。
师傅明明很疼爱自己，却差一点打了自己？师傅明明很聪明，却被那个女人的美貌迷昏了心智，竟然看不出来她的作假，她的错。
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爱情是盲目的，爱情会让人变得愚蠢？
很快又摇头否定：那算什么爱？师傅说了，只是愧疚罢了……
师傅？不，我阮筠琦从今天开始不想再认他做师傅了！
嵇崇的簿子里写过：爱是一枚毒药，不肝肠寸断不生离死别就不叫爱。恨也是一枚绝命的毒药，不死去活来不万箭穿心就不叫恨。
虽然她曾经因为这两句话而不敢爱恨，怕中了毒药就真的命不久矣。
可她现在却感觉身临其境，不知道那是不是恨？
心里闷的紧，疼的紧，最可怜的就是凝泪的眸子，一想到陆笙就掉泪，一想到就忍不住的哭。
好在下一个路口，被人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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